這麼多年了,兜兜轉轉,她始終在他身邊。
她覺得有些嘲諷,忍不住勾起嘴角:“王爺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什麼?”秦書淮垂下眼眸,摩挲著袖子裡的匕首。
“我一直拒絕王爺,到頭來喜歡上那個人,卻還是王爺,王爺不該覺得得意嗎?”
“就像貓捉老鼠,將老鼠放開,讓它隨意奔跑,然後再抓回來。反反複複……”
秦芃捏緊拳頭,眼中全是冷意:“王爺覺得,很有意思吧?”
“我娶你。”
“我不嫁!” 秦芃提高了聲音,指著秦書淮,怒吼出聲:“我就算嫁阿貓阿狗終身守寡,我也不會嫁給你秦書淮!”
秦書淮沒說話,他聽著她的話,覺得仿佛是利刃割在心上。
“為什麼?”
他沙啞出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秦書淮,你錯在不該為我做選擇。”
秦芃抬頭看他,冷淡道:“是,柳書彥是不如你好。他什麼都不如你,可是選擇一個人,不是看這些好不好的。是看這裡。”
秦芃手指著自己的內心,抬眼看著他:“我這裡怕你。”
“為什麼……”
秦書淮不明白:“為什麼?”
“我對你不夠好嗎?”他上前一步,顫抖著聲:“我……”
“退回去!”
秦芃高喝出聲,靠在牆上,尖銳叫道:“我討厭你我恨你我厭惡你!秦書淮你離我遠一點!騙子!騙子!騙子!”
當年騙了她,她死了。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上當受騙,如今卻發現,兜兜轉轉,還是那個人。
她害怕。
特彆怕。
秦書淮本想去拉她,卻被她尖銳反應嚇到,手停在了半空。
秦芃爆發之後,再也支撐不住,痛哭出聲來。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是十三歲那年她母親下葬前夜。
自那之後,她從未如此哭過。
秦書淮覺得內心裡被人翻天覆地翻攪,他走上前去,將人拉進了自己懷裡。
秦芃也沒有力氣計較,靠著這個人,大聲嚎哭出聲。
這個人懷抱一如記憶裡溫暖,多年後的青年,比少年時懷抱要寬闊厚實許多。
他輕拍著她的背,啞聲道:“不哭了,我錯了。”
“我隻是想為你好,彆哭了,嗯?”
“柳家不好相處的,你嫁過去,柳書彥護不住你,你要吃虧的。”
“好吧……”秦書淮聽著她的哭聲,再也撐不住了,沙啞道:“好吧……那就嫁吧。”
“他們欺負你……”秦書淮抬頭看著月亮,艱難道:“柳書彥護不住,還有我呢。”
他之所以成為攝政王,之所以走到今天,不就是希望,誰都欺負不了她嗎?
總不改是他去欺負她。
“我不用你護……”秦芃哭啼著,斷斷續續:“我自己……我自己能護著我自己。”
“我知道,”秦書淮點頭,聲音溫柔:“我知道你能護著自己,可是,我想啊。”
“我想保護你啊,芃芃。”
秦芃咬著牙關,沒有說話。
這時候,月光落在青年臉上,他低頭瞧著她,俊美的容顏上,溫柔又難過。
秦芃慢慢冷靜下來,她低著頭,沙啞道:“放開吧。”
秦書淮頓了頓,最後還是退開去。
秦芃轉過身,沙啞道:“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秦書淮應了聲,卻是沒動。
秦芃回頭,秦書淮立刻道:“我送到門口就好。”
秦芃有些累了,不想和秦書淮爭執。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幾步,後麵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秦芃!”
秦芃頓住腳步,驟然回頭,看見柳書彥追上來。
他滿頭是汗,站在長街儘頭,喘著粗氣。
“我娶你。”
他突然開口。
秦芃睜大了眼,柳書彥看著她,撐著自己,慢慢直起身來:“這次,我不會錯過了。我娶你。”
秦芃愣了愣,慢慢笑開:“嗯!”
秦書淮靜靜看著,悄無聲息轉身離開。
他步履有些踉蹌,卻還是儘量穩下來,往前走。
身後人相擁在一起,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
江春跟在後麵,著急道:“王爺,您怎麼走了?!”
“不走,還做什麼?”
秦書淮沙啞出聲,江春焦急道:“去搶啊!”
說著,江春一把拉住秦書淮:“不行,您不能走,他柳書彥一定要娶公主,那我們就把他柳家全家都抓了!”
“彆鬨了……”
秦書淮沙啞出聲:“回去吧。”
“不行,王爺,咱辛辛苦苦爬到今天是為著什麼啊?不就是圖自己能想做什麼做什麼嗎?走,王爺,我帶您去搶王妃。”
“不搶了。”秦書淮閉上眼睛:“就這樣吧,當她從沒來過,走吧。”
“怎麼了呢?”
江春不太明白:“明明人活著,就在您麵前,怎麼就能當她從沒來過呢?”
“因為……”
秦書淮苦笑開去:“舍不得。”
舍不得她難過。
舍不得她痛哭。
她都已經哭成這樣了,又怎麼舍得?
江春呆呆看著秦書淮,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勸不出來。
秦書淮回去,將趙芃的牌位又翻了出來。
他細細擦拭後,重新放回了靈堂。
然後他盤腿坐在靈堂麵前,看著牌位,沙啞道:“我以為你回來了。”
“不過現在我也明白,趙芃不會回來了。”
“是的吧?”
秦書淮問完,沒有人回答他。他摩挲著手裡的匕首。
他知道秦芃有很多秘密。
可是這一瞬間,他突然什麼都不想查了。他不想知道,不想追究,他突然發現,或許趙芃死在六年前,對於他而言,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結局。
他閉上眼睛,靠在旁邊的柱子上,睡了。
而秦芃被突然衝過來的柳書彥抱進懷裡時,心裡還覺得有些不真實的錯覺。
“你……”
“我想明白了,婉儀,”柳書彥激動道:“我不會讓過去的事再發生了。”
失去過一次,就明白珍貴。
他或許不夠愛秦芃,可是他對董婉怡那日積月累的感情,卻是無可替代。
秦芃張了張口,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我要娶你。我這就回去,讓父親允許我娶你。若他們不允許,我就和柳家脫離關係,婉怡,”柳書彥放開她,用炙熱的眼神盯著她:“如果我一無所有,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願意的……”
秦芃沙啞出聲。
她抬起手,擦了擦他頭上的汗。柳書彥笑開來,他握著她的手,認真道:“謝謝。”
“我很感激……”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很感激上天,讓我們能讓我們一次次相遇。”
秦芃沒說話。柳書彥緩了緩情緒,溫和道:“我送你回去吧。”
秦芃點點頭:“嗯。”
柳書彥送著秦芃回了府邸,到了府中之後,白芷迎上來道:“事情如何?”
“很順利。”
秦芃點頭,想了想,她加了一句:“秦書淮或許也不會追著柳石洲的事情不放了,明日早朝再看吧。”
白芷點了點頭,也不多說。
“還有……”
秦芃遲疑著道:“我或許,會和柳書彥成親。”
白芷聞言,微微一愣,片刻後,點了點頭道:“挺好的,比秦書淮好。”
說著,白芷便轉過身去,給秦芃準備溫水,忙碌著道:“你不是一直挺喜歡他的嗎?怎麼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我不知道。”
秦芃低著頭:“我心裡,有點害怕。”
“彆想了。”
白芷從屏風裡轉回來,拍了拍秦芃的手,溫和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不是會怕這些的人。”
秦芃不語,點了點頭。
第二日早朝,柳石洲的案子,果然沒有人提起,秦書淮整個早朝都沒說話,仿佛是最初他們認識時那個高冷的模樣。
下朝之後,秦芃注意到,柳書彥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跟著他去水榭,忍不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爹打的。”
柳書彥小聲道:“你彆緊張,他心疼我的,多挨幾頓,我就可以去衛家提親了。”
“你……”
秦芃心裡一時有些不忍,柳書彥趕忙抬手:“彆,什麼都彆說。你可以安靜的崇拜我一會兒。”
秦芃抿了抿唇,本來還覺得挺心疼的,被他這麼一說,忍不住就笑了,笑了又忍不住有幾分擔憂,隻能道:“打得不重吧?”
“不重,”柳書彥搖搖頭:“你放心。”
說著,柳書彥靠近她:“乞巧節,在下想約公主月老廟一見,公主意下如何?”
“哪天不被打?”
“估計還的被打。”柳書彥皺了皺眉,秦芃憋著笑:“不疼?”
“疼啊。”柳書彥眨眨眼:“可是見公主,有公主心疼,就不疼了。”
秦芃噗嗤笑出聲來,隻能應下:“行行行,到時候,我去找你。”
“月上柳梢頭,”柳書彥手中折扇“唰”的一下張開,上麵寫著一句——人約黃昏後。
秦芃笑得不行,連連點頭。
和柳書彥約了乞巧節月老廟會麵,等到了晚上,秦芃同白芷說起這事兒,白芷愣了愣,隨後道:“也好,我乞巧節和你一起穿了針就走了。”
秦芃微微一僵,白芷背對著她,冷著聲道:“秦書淮每年乞巧節都會單獨出行,這是我最後一次殺他。”
秦芃捏著梳子,張了張口,說不出話。
白芷收拾著東西,悶著聲道:“若這一次殺不了……我便回北燕。”
聽到這話,秦芃舒了一口氣。
“彆拚命。”
“嗯。”
“我……我派點人跟著你吧?”秦芃想想,還是有些不放心。
她沒辦法攔住白芷殺秦書淮,而且她骨子裡總覺得,其實白芷是殺不了秦書淮的。
而她殺秦書淮這麼多年,都還沒死,她從不覺得是因為白芷聰明機智。
白芷和秦書淮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她還是有大概預估的。白芷之所以還活著,隻是因為秦書淮放過她罷了。
最後一次了,白芷失敗了,就自然而然會回去。
回北燕,夏侯顏身邊,也……好吧。
秦芃有些不確定。
“白芷。”
“嗯?”
“你……喜歡夏侯顏的吧?”
“也許吧。”
“也許?”秦芃愣了愣,她記憶裡,當年白芷嫁給夏侯顏的時候,是十分開心的。她曾經握著她的手,情真意切告訴她,她喜歡了一個人,叫夏侯顏。
如今怎麼就變成也許了呢?
“當初嫁給他,也不過隻是因為他喜歡我。他是北燕大貴族,若我能成為他的正妻,對五殿下登基大有裨益。”
秦芃呆呆聽著,她從沒想過,白芷當年嫁給夏侯顏的真正原因,竟然是這個。
“那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秦芃突然有些害怕。
白芷為她和趙鈺犧牲太多了,若白芷當年是有喜歡的人的,那她就是拿著一輩子來換趙鈺的前程。
白芷微微一頓,她本來是從不和彆人說這些的,然而或許是將要走了,她憋得有些難受。
“有的。”
“說起來,你怕是要笑話吧。”
白芷低笑出聲:“我曾喜歡北燕當年的五殿下,如今的陛下,趙鈺。”
聽到這話,秦芃手裡的梳子猛得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