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拍的戲接著昨天,溫知新從禁閉室出來,隊長先是把他帶到屋裡,教育了一番,然後才交給江河。
大隊長名叫楊建國,他叭叭地說了半天,說的口乾舌燥,“不管怎麼說,打架都是不對的,你把人牙打掉了,這讓人家以後怎麼吃東西?就算吃東西沒問題,那講話也漏風吧,你說那麼大個小夥子,說話漏風,這算什麼事啊?”
“你以後去那邊呢,就聽你小江隊長的,好好跟那邊的人相處,不要再打架了,不然關禁閉都是輕的……”
可無論他說什麼,溫知新都像沒聽進去似的,隻是垂著頭站著,一點反應都沒有。
楊建國歎了口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眼不見心不煩:“行了,帶走帶走!”
江河幸災樂禍地笑了聲,他還是第一次見這個老滑頭露出這種吃癟的神色,還怪好玩的。他看向站在那裡的瘦弱少年,少年臉色憔悴,嘴唇發白乾燥,看著搖搖欲墜,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這小子說不定都沒怎麼進食水,又在房間裡關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不虛弱?
他原本是相當不樂意接收這個人的,但見麵之後,反而少見地生出股憐愛之情,遂問楊隊長:“有吃的嗎?”
“吃的?”楊建國挑起眉。
江河往溫知新都放向努力努嘴,“你看他那樣,來陣風就能把他吹倒了。”他活動著脊背臂膀,“我乾了一天活,很累的,不想待會兒還得扛著個人回去。”
楊建國瞪眼:“我這哪有吃的!”
江河壞笑了下,走上前,伸手就往他的桌洞裡掏,一點也不客氣。
“你乾什麼?!”楊建國防備地抓住他的手,嗓音拔高:“反了你了啊江河!”
江河笑眯眯的,“楊隊長,我記得你這不是有那啥,嘶……”他想了想,痞裡痞氣地道:“壓縮餅乾對吧?就隔壁建設兵團拿來的好東西,來一小塊嘗嘗唄?”
“想得美!”楊建國瞪了他一眼,這壓縮餅乾可是好東西啊,從國外來的,他好不容易才搞到一塊,都不怎麼舍得吃。
江河對他使了個眼色,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意味深長地說:“隊長,我這是為你著想啊,這小子看著命都快沒了,要是真在你手上出了什麼事,萬一他家裡人以後追究起來……”
他沒有說完,楊建國猛地反應過來,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肉痛地把拿小盒壓縮餅乾拿了出來。
壓縮餅乾是裝在小鐵盒子裡的,上麵印著外文,他舍不得給一整塊,便摳摳搜搜地掰了一塊下來,用一角廢報紙包著,遞給了江河。
這部分主要是隊長和江河的對手戲,扮演楊隊長的是位從影二十多年的老戲骨,曾經也是拿過影帝的,演技自然不用說,將那種小人物的圓滑與事故拿捏得淋漓儘致。聞述和他對戲,並沒有被前輩的演技和氣場壓製住,遊刃有餘地展現了江河的性格特點,兩人可謂是相得益彰。
戚嘉澍一開始很不習慣這樣的聞述,雖然是在演戲,但和他本人的性格差距實在太大了,一個冷淡寡言的人變得熱情又貧嘴,尤其他和聞述這麼熟悉,就感覺有些彆扭。
但隨著劇情推進,他漸漸地習慣了,這就是演戲的魅力吧,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體驗不同的人生與喜怒哀樂。
這段戲過了之後,轉場到下一幕。
從隊長的屋子裡出來後,江河把包在報紙裡的壓縮餅乾遞給了溫知新。
溫知新沒有接,即便在見到江河之前,他已經有兩天水米未進了,光是邁出這幾步,就幾乎耗儘了他的力氣。
“不吃?”江河笑了。
他慢條斯理地把那舊報紙拆開,露出裡麵的餅乾,嘖嘖了兩聲:“一般人想吃,還吃不到呢。”
溫知新隻是倔強地低著頭,不發一語。
“你難道不想活著回去嗎?”江河使出了殺手鐧。
溫知新脊背一僵。
江河沒有看他:“有點出息,絕食算個什麼,有本事就好好活著,才能回去見家裡人。”
溫知新緩緩抬起頭,黑眸裡閃動著什麼,猶豫片刻後,他把餅乾接了過去,小小地咬了一口。
餅乾太乾,他頓時就噎住了。
戚嘉澍是真的被噎到了,他本來就沒怎麼喝水,加上壓縮餅乾又硬又乾,堵在喉嚨那裡,怎麼也咽不下去。
他難受得捂住喉嚨,噎得麵紅耳赤,聞述見狀,立馬從腰間取下水壺,擰開蓋子,遞到了他嘴邊。
這是劇本裡的內容,但因為演員的反應過於真實,尤其是戚嘉澍頸間和額角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毫無表演痕跡。
戚嘉澍把水壺接過來,仰頭灌了一大口,他喝得太急,反而被嗆到了,喉間又癢又痛,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他咳得臉頰漲紅,上氣不接下氣,聞述皺眉,抬手來拍他的背。
戚嘉澍的反應太真實,一看就是真的嗆到了,但導演還沒有喊停,即便心裡擔心,還是要繼續演下去,否則一會兒重來,更折騰。
他調整好神情語氣,念出台詞:“喂,我是跟你搶還是咋地,猴急什麼?”
戚嘉澍咳嗽緩解了些,可他的狀態並沒有變好,而是渾身脫了力般蹲下身,臉埋在膝蓋裡,無法自控地啜泣起來。
不知為何,那麼久以來的壓抑與委屈一瞬間湧上了心頭,即使他再倔強隱忍,可他畢竟才十八歲。
他極力壓抑著哭聲,可抖動的肩膀和破碎的抽泣出賣了他的痛苦與悲傷。家逢巨變的時候他沒哭,被分配到最偏遠的地方時他也沒哭,即便被李大為他們針對欺負,他也一直默默忍受著。
但這一刻,他卻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自己。可能是因為壓抑太久了,也可能是這人表現出的一點善意,讓他久違地有了被當做人來對待的感覺。
他其實很害怕,祖父母年事已高,害怕分離就是永恒。他很沒有安全感,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還有莫名其妙的欺侮,他不知自己會何去何從。
聞述站在他身邊,表情複雜了一瞬,但又有幾分了然。
江河雖然看起來粗魯,但心思卻很細,儘量照顧好每一個人,故而大家都很尊重他。
他暗暗歎了口氣,彎下腰,輕輕拍了拍戚嘉澍肩膀,但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