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罷,便又湊過來,親親鬼無情的臉頰,又摸摸他臉上的疤痕,小心地吻了吻,然後又含笑退開了,道:“便罰你被我親兩下罷。”
鬼無情麵無表情地被親,被他肉麻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心中想到:沒事,沒事。這要是放在以往,暗衛襲擊主子,可是件要被重罰,甚至處死的事情。
如今他能免了皮肉之苦,也算是件好事………罷。
出了這麼一個岔子,鬼無情也無心再釣魚了。禦南王見他好一會兒都未曾再釣上魚來,心中也有了些感覺,隻道:“罷了,便到這兒罷。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看一看?”
鬼無情被他的舉動弄得毛毛的,他簡直有一種死刑犯忽然得了一頓豐盛酒菜的驚悚。好似如今便是禦南王與他這個屬下的最後一點兒溫情,等到溫情過去,便該是他被扒皮抽骨的時候了。
鬼無情因為這種毛骨悚然之感,難得猶豫,回了他一句:“屬下未有。”
禦南王被他說得怔了怔,他想了想,道:“你未曾有也好,我昨日為你做了個小玩意兒,你若有心思,今晚我們便去看看。”
鬼無情隻得應了。
他本要收拾了他們二人的椅子、魚竿,卻被禦南王攔住了。禦南王道:“你忙這些做什麼呢,與我一起回去便是,這兒自然有人過來收拾。”
禦南王拉住了他的手,捏一捏,隻覺得鬼無情連手心的薄繭都分外好摸,他道:“晚上我帶你去看一看,我們應得半夜回來,先吃些東西,我再為你看看身上的傷勢。你們受了傷,長得快,換藥也得勤一些。”
鬼無情被他拉著走了,那股毛骨悚然之感,在用飯的時候,便已經蕩然無存了。
禦南王一邊與他盛粥,一邊與他道:“你身上有傷,不能吃辛辣的,我特意叫他們做了些清淡的菜式,你多吃一些。”
“………………”
鬼無情沉默著看一眼桌子上涇渭分明的兩邊。
一邊是他這兒,三碟清淡菜式,寡而無味的白粥。
一邊是禦南王那兒,色、香、味俱全,肉食香氣撲鼻,金黃油潤,濃烈的香氣簡直像是狂風暴雨一般席卷過來,隻叫人饑腸轆轆,生出濃重的渴望之心。
禦南王與自己夾了一片油潤的肉片,一邊溫和道:“不必顧及我,你多用些。”
他在心中道:自己能打破規矩,叫暗衛與主人同食,無情也該能有些感動罷?
暗衛地位低下,尚不如主人養的一些愛寵,外人或許會覺得他們神秘詭異,神通廣大,實際上那也不過的局外人的錯覺罷了。
暗衛的地位實際上是很低的,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暗衛就像是主人家批發的一批貨,質量不好的“材料”被淘汰下去,質量好的“材料”,則被打磨成主人家想要的樣子。
就算偶有一兩件極合主人心意的“貨物”,實際上,也是算不得是有多麼重要的。
舉個例子,鬼無情那一批的孩子們中,便有數百個材料被打磨成功,成了暗衛。而且每一年,都會有這樣數量的新暗衛產出。
暗衛們執行危險任務,是極容易磨損的消耗品。他們不必在意天賦如何,修行的心法足夠讓他們輕而易舉地得到極高的武力。
至於這些武力,是用壽數消耗而來的缺陷,實際上是全然不必在意的。
因為暗衛——是絕對活不到壽終正寢的時候的。
作為一件消耗品,能得到主人的憐愛,就已經是極難得的好事情了。就算是被主人極喜愛的暗衛,若是不慎死亡,大多數主人也不會有多少傷心情緒。
畢竟替代品太多,喜愛的物件是“量產”的,死了一個,總還有新的物件來代替。
禦南王自己覺得美滋滋,連胃口都比平常好了許多,鬼無情在旁邊看著他吃,隻覺得嘴裡的白粥寡淡無味,簡直味同嚼蠟。
實在太煎熬了。
禦南王對此毫無所覺,他與鬼無情用了飯,便又擦洗手掌,隨後取來紗巾膏藥,準備與他重新上藥。
鬼無情被禦南王炯炯盯著,隻覺得雞皮疙瘩爬了一身,他不情不願地把衣裳扯了,微微皺著眉頭,叫他查看身體。
鬼無情的恢複能力一向優秀。
不過幾日時候,皇帝之前留下的鞭痕便已經成了淡紅的痕跡,交錯地留在身體上。
那些鞭傷的疤痕已經全褪了,隻待這些紅痕消去,便再不會有什麼其他的痕跡留下了。
鬼無情身上很有些傷痕遺留。
那些都是因為傷勢太重,憑借他本身的能力,無力消去痕跡的疤痕。
禦南王本隻想與他換藥,許還能再吃一些豆腐。
卻未曾想到,他會在鬼無情身上見到這麼多疤痕。
“這些………”禦南王略微遲疑,他低聲道:“是你做任務的時候,留下的麼?”
鬼無情被他的手指按著脊背,隻覺得癢,他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便被禦南王輕輕環住了。
禦南王本想說些什麼,但頓了頓,卻又未曾說出口來。
隻沉默地環了鬼無情一會兒,之後才道:“我來看看。”
他少年時,常上戰場,對於傷勢處理也算熟練,雖然不敢與鬼無情處理傷口,但為他換身傷藥,卻還是做得到的。
他一路竟是規規矩矩,也不揩.油,手掌從不在其他地方放。鬼無情倒覺得稀奇了。他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便見禦南王緊緊皺著眉頭,一副不虞神色。
他頓了頓,又轉過臉去了。
禦南王與他重換了藥,鬼無情穿好衣裳,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如今的心態,簡直就好像看見了一隻豬在天上飛,他本想著豬應該飛不遠,或許還是隻充了氣的假豬——
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這竟然當真是隻真豬。
而且它仍舊飛在天上,且一點兒掉下來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