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無情並沒有時間驚訝太久。
禦南王為他換過傷藥, 二人便又下了會兒棋。等到天色暗下來,便有奴仆前來提醒, 輕聲細語,道是時候已經到了。
禦南王道:“我聽聞許多人都喜歡那般美麗的情景。”
他臉上帶笑,隻高興地拉著鬼無情說話。
鬼無情沒有回應他的意思,隻是沉默著被他拉著走。
他們上了馬車, 禦南王便下了簾子,不許鬼無情往後看。他高高興興,鬼無情卻沒有多少興致, 他隻聽著外邊沸騰人聲,猜測禦南王到底想要將他帶到哪兒去。
馬車搖搖晃晃, 震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地方。
此刻,外邊的喧鬨聲音已經變得頗為遙遠, 禦南王先下了車,又挑起簾子, 作勢要扶著鬼無情下來。
鬼無情:“………………”
鬼無情一時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尚且猶豫不決, 禦南王卻已經挨不住了。
他拉住了鬼無情的手,道:“過來吧。”
鬼無情頓了頓, 方才下了車。這兒是某處酒樓的後院兒, 遠遠地與人群隔開,倒莫名有一種“鬨中取靜”的清幽感。
禦南王溫柔道:“上樓罷。”
他拉著鬼無情上了樓, 這兒地勢本來就高, 饒是樓層隻有三層, 也足以叫他們俯視眾人。
鬼無情臨窗了才發現,這兒竟然是正麵城中的河流。遠遠的還能看見一座大橋架過,上麵人來人往。
禦南王咳嗽一聲,便有人從房梁上跳下來,恭恭敬敬地與他遞上一隻煙花。
禦南王含笑對鬼無情道:“你看好了。”
鬼無情隻應了一聲,便見到禦南王手持煙花,站到窗前,點了火,便又一束燦然煙火,驟然從他手中噴.射而出!
似是以這一聲煙花為令,城中四處,忽地都響起清越哨聲,鬼無情微微一怔,便見到漫天煙火,映著滿城燈火,漆黑夜幕,實在是有一種美麗至極的煙火氣息。
這就是禦南王想要與他看的東西?
卻不隻是這樣。
禦南王牽了他,微微含笑,道:“你看。”
他掰過鬼無情的臉,叫他去看那奔流不息的河。
便見一條燦然光帶,隨著河流流淌下來。饒是他們隔的這般遠,也能聽到那一頭隱約的驚呼聲來。
那是數萬盞燈,昨日禦南王一聲令下,便有許多手下前去搜刮。
如今正是快到乞巧節的時候。
因而各家鋪子備著的花燈也格外的多,有專人點了燈,在上遊等著,隻等一聲令下,便叫它們順流而下。
這實在是世間難得的美景。
這樣的景象,大多隻有節日裡才能見著。但如今,卻有人,能為另一個人點出上萬盞花燈。
鬼無情眼裡倒映出了這般美麗情景,他已經被驚得怔住,未曾想到,禦南王竟舍得能花這般的大手筆。
禦南王道:“可美?”
他語氣裡頗有一些昭彰的意思,隱隱約約叫鬼無情捉到了以前的影子。
他忍不住回頭來看了一眼,那種莫名的恍惚感便又消退了。
褚沉絕是褚沉絕。
禦南王是禦南王。
到底沒有第二次機會——也給不起第二次機會了。
鬼無情瞬時冷靜下來,他背過身來,不再看那夢幻一般的景象。他的神情都被陰影籠罩住,禦南王也便看不清他的麵容了。
他湊過來,討好一般地道:“無情——我想親親你,好不好?”
禦南王一邊說話,一邊湊近了他,他正麵著光,俊美的麵容帶著抹不去的痞子氣。
一雙鳳眼斜斜往上挑,笑著的時候,總似是藏著什麼壞心眼兒。但冷下臉的時候,也是十足的鋒利與冷酷。
禦南王未曾受到拒絕,便湊上前,輕輕吻下來了。
鬼無情在心裡歎氣,他不知道為什麼,就隻是覺得有些難受。
係統警惕地道:“你歎什麼氣——你難道還真想與他當王妃不成?”
“不是。”
鬼無情被禦南王推到了窗前,抵著腰間。
他心裡毫無波動,身體也平靜極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鬼無情道:“他要是之前沒變就好了。他之前若是這樣——說不定我當真會喜歡上他。”
愛之則欲其生,恨之則欲其死。
鬼無情實在是個心軟的人。
選定的人成了他的朋友,他便很容易去遷就對方,若禦南王還是褚沉絕的時候,能一直不變,隻步步緊逼、軟磨硬泡,鬼無情是絕對擋不住他的。
就算不會真真愛上他,但也絕對會被褚沉絕得手,名正言順地為他蓋上私章。
但很可惜,褚沉絕到底還是變了。
他自己將鬼無情與他的感情磋磨乾淨,那一鞭抽過來的時候,他在鬼無情心裡的符號也就從“褚沉絕”,變成了“禦南王”。
鬼無情隻惋惜自己曾經逝去的一段情誼,也有些懷念死在了他心裡,已經被鬼無情挖墳埋了,墳頭草都有一人多高的少年人。
動搖是有一瞬,但也隻有一瞬。冷漠壓過動搖,終於叫鬼無情生出些,在心中藏了許久的惡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