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無情道:“無心………彆說了。”
鬼無心道:“都要是最後一麵了,怎麼還能不叫我說呢?”
若不是顧忌著兩人如今的身份,鬼無心幾乎想要上前,給鬼無情一個腦瓜崩了。
她道:“我是你的姐姐,做姐姐的,怎麼能不護著弟弟呢?”
鬼無心深歎一口氣,道:“陛下指望著你自己回去,因而才與我們給了些說話的時候,我卻也沒有什麼話能再交代你,你這次去,可千萬莫要再回來了,好好藏好了,尋個偏僻地方,過段兒安生日子也不錯。”
她絮絮叨叨,一邊說,一邊也取了匕首出來,丟給鬼無情,道:“你的給我。”
鬼無情大約預感到了她要做些什麼,一瞬像是被哽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鬼無心道:“快些了,你尋個偏僻地方,或是換身裝扮,快些走人。也是你想的多,你若出了宮,便去你那邊兒的接應處,怕一開始便要被陛下的人手圍住了。”
她說得冷靜,鬼無情卻冷靜不下來了。
他心裡一片翻騰,隻緊緊握著匕首不鬆,鬼無心見他婆媽磨蹭,不由催促:“你快著些,隻捅我重傷,叫我回去好交差就是了。總歸我武功不行,打不過你,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還是我來罷。”
鬼無情頓了頓,道:“我卸了你的手腳,將你綁起來丟在一邊兒,不必叫你重傷的。”
鬼無心道:“那也行,來呀。”
她隻張開手臂,鬼無情將玉妃往後邊推了推,自己靠近了,道:“我要動手了。”
鬼無心道:“動手吧,我忍著。”
鬼無情握著匕首,像是在打量五花肉一般打量著鬼無心,隔了半晌,鬼無心一直等不到刀,不由睜開眼,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莫要勉強,我自己來便是。”
鬼無情倒當真有些下不去手,他見鬼無心再次催促,隻頓了頓,便道:“你可曾被自己的迷.藥迷昏過?”
“………………”
過了片刻,三人整整齊齊地蹲成一排,鬼無心道:“要不你回去罷,主子不是挺喜歡你。你語氣放軟些,與主子說說軟話,叫主子為你求情,定能留住性命的。”
鬼無情不答應,性命留住,也隻是性命留住罷了,總歸隻能說是活著。
可腿打斷了是活著,武功廢了是活著,舌頭割了是活著,眼睛挖了,也還是活著的。
若他被削成個人彘,隻要留條命,不也還是活著麼?
因而鬼無情隻沉默著不說話,氣得鬼無心拍他一把,怒道:“現在到底是誰的事兒,你倒是給我些反應呀。”
鬼無情微微歎了口氣,他隻道:“不能回。”
到了這般時候,他的話反而又少起來了,玉妃隻安靜地蹲在他們旁邊,實在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了這樣的程度。
她本還以為這兩人會爭論一番,然後鬼無情忍痛捅上鬼無心一刀,再帶著她這個大號拖油瓶離開這兒——卻是萬萬未曾想到,他們會變成如今這般情況的。
三人排排蹲,一齊唉聲歎氣萬分憂愁,就差分把瓜子,就是鄉村劇裡頭,三個倚著牆根曬太陽的老頭兒老太太模樣了。
鬼無心一邊發愁,一邊道:“這可怎麼辦,本以為你隻是生得好看,哪裡能想到,你竟有這般驚人的身世。”
鬼無情心道:可不是麼,他若是早知道自己身上有個主角模板,就絕不會自己把自己送到仇人窩裡頭來了。
——說來紮心,鬼無情那時候,還真是自個兒把自個兒賣到皇家來的。
鬼無情是在原身出生不久時,便穿了過來的。
他那時一睜眼,便正是一對年輕夫婦的臉。那婦人正坐著月子,他也是個嬰兒模樣,鬼無情第一印象先入為主,可不就是把他們當做了爹娘?
他身為穿越者,又帶著個能帶他穿越時空,重生續命的係統,一開始,倒也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主角”的。
因而他自幼便不曾隱藏自己,孩童的身體裡,裝著一個成年人的靈魂,鬼無情表現出來的種種行徑,便被旁人當做“神童”來看了,若非那時世道還亂著,諸人應接不暇,還忙著填飽肚子,不被餓死,鬼無情的存在,應是他周邊人一處極好的談資才對。
那時連年天災,就算大褚先帝坐了皇位之後,各處天災有所清減,但卻也隻是減輕了一點兒罷了。
因而在鬼無情六七歲的時候,他養父母家中,也是徹底見了底兒。
便也是那時候,鬼無情方才知道了自己並非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他那時,是剛尋了法子,去換了吃食回來的時候。
那段時日裡,他家中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境地。鬼無情已經將那段時日的記憶忘得差不多了,隻隱約記得,那時候,他也是好長一段時日裡,都未曾見到過像樣的吃食了。
救濟的災糧被吃完了,銀錢也半點兒不剩,隻剩下一座還能賣些銀錢的宅子,但這屋宅是養父的父親留下來的,又怎麼能賣?
便幾乎就能說是絕境了。
鬼無情那時想了法子,得了些吃食,他高高興興,本想與父母說說這一喜訊,卻不料他剛剛回去,便聽見這一對恩愛夫妻竟難得地爆發了爭吵。
他那時站在外邊,隻聽到一向與他不冷不淡,視若無物的父親,帶著怒意與悲意,伴著他娘親的哭聲,憤怒道:“你真當他是我們的孩子嗎,我便告訴你罷——他就是個孽.障,是不知從哪兒來的野.種!我們的孩兒,本是個女孩兒,卻剛剛出生,便是被他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