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觸即熄, 快得簡直像是個錯覺。
因而南宮舒也未曾過多在意, 隻覺得是他從來未曾見過他人身體,偶爾見了一次, 難免便會覺得有些怪異罷了。
鬼無情尚且還強撐著,他與南宮舒道了謝, 便預備從衣物裡翻出傷藥,準備如曾經一般,粗暴地處理了手臂處的傷口, 但他尚且未曾來得及動手,便又被南宮舒給握住了手臂。
鬼無情差點一個激靈,將他反手拉過來扭斷脖頸, 所幸他還記得自己現在是在哪兒,後邊的人也不是敵手, 而是方才助了自己一程的恩人。他勉強按住條件反射, 隻將自己的手臂抽了出來,回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鬼無情:“?”
南宮舒看懂了,他微微一笑,道:“殿下還請稍等一二, 臣去取些紗巾。”
鬼無情試圖拒絕, 他道:“一點小傷,不必了。”
南宮舒眉頭一皺,神色也變得嚴厲些許, 他道:“殿下怎麼能這般說?這樣的傷勢, 怎麼能算小呢?再者就算是小傷, 也需得小心對待才是。”
他說一不二,竟顯得格外強勢,鬼無情頓了頓,便默默把傷藥放到了一邊去,南宮舒又為他披上外袍,道:“還請殿下稍等片刻。”
他出了門,便直接端了外邊的人備好的傷藥、紗巾,又去端了洗浴的熱水、擦身的汗巾,還有澆洗傷口的烈酒。
鬼無情一見這些東西,便覺得腦門兒都在發疼,南宮舒可謂格外貼心,他先叫鬼無情擦了身上的汗水,重新換了乾淨衣衫,方才為他挽起衣袖,澆洗傷口。
鬼無情早在剝出龍蠱的第一時間,便用曾經常用的老法子止住了血。但他那會兒內息紊亂,手臂的傷勢一時半會兒沒法處理,這會兒拖延了一會兒時間,傷處便結了尚且未曾凝實的厚厚血痂,看著格外血腥可恐。
南宮舒將這般情況看在眼裡,眉頭都要皺得打結了,他溫聲細語,簡直像是在對待小姑娘一般,叫鬼無情忍一忍,痛的話,叫出來也未曾不可。
一邊說,一邊毫不留情地將血痂重新揭了。
鬼無情:“………………”
他心裡道:嘴上說的溫溫柔柔,格外痛惜,下手倒是毫不含糊,真真是個狠人。
南宮舒卻不曉得,他心裡頭在想些什麼,隻是乾脆地用烈酒為鬼無情洗了傷口,又小心地給他上了膏藥,最後實實在在地用紗巾包好了,最後方才罷休。
他尚且還道:“大殿下應會為您備下醫師,這些時日,殿下可莫要忘了勤換傷藥,洗浴時,也要顧著些傷處。”
這些要處,鬼無情要比起他熟悉得多了,但他還是點頭應了,又道了謝,得到了南宮舒一句含著笑意的“不敢當。”
他們這會兒,才終於算是得了些空閒時間。
南宮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第一次見殿下時,臣尚且覺得要帶您回來,需要用上許多功夫,卻未曾想到,還未過幾日,臣便已經能與殿下一起處在地宮中了。”
可不是嗎。
他也未曾想過,這麼快,他便已經從工資穩定,前景疑似明朗的路人甲暗衛頭頭,變成了拿了龍傲天劇本一般的,有深仇大恨未報的前朝皇子了。
鬼無情自己都覺得人生變幻太快,因而對於南宮舒這麼一句明顯帶著試探味道的搭話,倒也未曾反駁,隻道:“的確,也算的緣分。”
“這可不是緣分。”
南宮舒掛起笑,他道:“這些事兒,殿下本也該有些猜想。實不相瞞,臣與殿下第一次見,便已經是有了盤算的。”
他倒也不隱瞞,隻有一絲絲猶豫,要不要說出那時候躲在書架後觀看的,就是此刻還等在外邊,無端端地,被他扣了個龍陽帽子的大殿下。
鬼無情卻不多問,他道:“本也猜到了些,隻是未曾想到,你竟然當真是………雲朝的人。”
他那會兒,隱約之間,已經對自己的身份有些疑慮,正在心裡打鼓。南宮舒那會兒表現出的疑點,一開始他尚且還未曾往其他方向想,但在他從那位被雲朝勢力主動犧牲的官員家中,搜出那副美人圖的時候,他便有了這方麵的疑心。
南宮舒眼裡含笑,他道:“殿下實在聰明。”
卻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鬼無情也順勢沉默下來,他整理好衣裳,尚且還有些不習慣這種富貴的打扮,隻又將自己身上的匕首,刀刃藏好了。
南宮舒極識趣地轉過了身去,隻叫鬼無情沒有顧慮,安安順順把東西藏好了,便道:“諸位老臣,也在外待殿下多時了,他們焦心得很,實在擔心殿下,您可要喚他們進來,好好說一說話?”
鬼無情微微皺了皺眉,說實在的,他隻是想要借助雲朝勢力,從皇帝、禦南王那邊拖開身,卻是不欲與這些人,又再深入的什麼聯係的。
南宮舒安靜地等在一邊,他說不知道鬼無情現在的心思,但卻能切切實實地搔中他的癢處,隻主動開口,道:“不知殿下可還記得淩大人?”
鬼無情微微一怔,偏過臉去看他。南宮舒知道,這便是叫他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他也不猶豫,隻道:“淩大人曾經與您交過手,便是近一月前的晚上,您可還記得?”
鬼無情便是在那時,被一個雲朝之人,失聲叫了一聲“娘娘”,方才對自己的身份有了猶疑的,哪裡有記不得的道理?
他隻微微頷首,應了下來,道:“那時,我麵對的,共有兩位領頭人,不知他是哪一位?”
南宮舒道:“淩大人已過而立之年,他蓄了一把短須,殿下可有印象?”
鬼無情頓時反應過來——這可不就是那個喊了一聲“娘娘”,還被他捅了個對穿的倒黴人麼?
那會兒他們尚且還是敵手,鬼無情下手,是一點兒都未曾留手,那一劍可是實打實地將人突了個血洞。
然而現在一朝之間風雲變幻,他們忽然成了一道兒人,親親蜜蜜地成了同夥兒,南宮舒忽然提起這一茬時,鬼無情頓時便生出了些心虛的情緒。
——要早知道麵對的是隊友,他便留些手了,那一劍下去,就算人還活著,也少不得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
鬼無情一邊心虛,一邊回應,道:“還記得。”
想了想,又詢問道:“我那時傷到了他,不知道他如今傷勢如何?”
還能不能起身,沒留下什麼後遺症罷?
南宮舒道:“淩大人一向體壯,恢複得也算好。他如今本還不能起身,但臣方才出去,卻見到淩大人未曾歇著,而是在外邊,與諸位大人,一起守著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