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景羿在熱帶叢林中七拐八繞,終於走到一個相對開闊的地帶,看到了小溪。
而且幸運的是溪邊恰好有人,或許可以為他指點方向。
他快步向著溪邊的人影走去。
走得近了,他發現這是一位身材纖細的少女,背影窈窕,穿著很隨意,在用腳撩著溪水玩耍。他不免有些疑惑,在萬象園裡,服務人員可以這樣悠閒嗎?
感覺有點沒規矩,回頭或許可以提醒一下阿染,要加緊內宅人員的培訓。
他這樣想著,終於走到了植物叢林的邊緣。
他撥開植被擋在眼前的寬大葉子,不由得瞳孔一縮。
因為枝葉的縫隙影影綽綽,他直到現在才看得分明,溪邊少女的短發,發型跟鬱秋染一模一樣。
他猛然停下腳步,看著少女雙手向後撐在她坐的石頭,整個人以一種慵懶放鬆的後仰姿態望著天空。
阿染也很喜歡這樣坐。
他又呆呆地看著少女從旁邊拿起一個雞蛋,先磕一下,然後用手碾著在托盤裡滾動,將雞蛋殼滾得更碎,才開始從中間往兩頭剝。
阿染剝蛋殼也是這樣與眾不同的步驟。
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在混亂的思緒中出聲問道:“請問……”
鬱秋染聽出了他的聲音。
她顧不得分析敖景羿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隻一邊猛喝水壓下噎住她的雞蛋,一邊催係統趕緊給她發動“變臉花旦”。
聽到係統說使用成功後,她長舒一口氣,轉過身,一手拿著啃了一半的雞蛋,一手淡定地掀開一秒長出來的,比她人還長的,像幕簾一樣擋住她臉的頭發。
然後她看見敖景羿“嗷——”的一聲跳著起飛,光速後退著消失在了叢林裡。
哎呀,每次看到他受到驚嚇的模樣,都會覺得很可愛呢。
鬱秋染轉回來,對著清澈的溪水照了一下。她自己還不知道這張卡到底是什麼效果。
結果等她看清水麵映出的臉,也“biu”的一下直接原地彈跳,在空中飛起,手中的雞蛋“bia嘰”甩了出去。
她在心中對係統咆哮:【你給我整的這是什麼陰間玩意兒!】
濕漉漉的長發是女鬼必備,這個她沒意見。占據了半張臉的,沒有眼白的漆黑瞳仁,和發青發綠僵冷的膚色也沒問題。
關鍵是……
【我剩下的五官呢!】鬱秋染出離的憤怒,【我特麼還要吃飯呢!嘴沒了,你讓我用眼睛吃嗎!】
係統委委屈屈:【女鬼本來就是陰間產物啊。而且這個外觀是隨即抽取的,我並不能乾預。】
鬱秋染看著旁邊美味的早餐:【那你快給我解掉,敖景羿已經被嚇跑了。】
係統:【對不起宿主,我沒有這樣的權限。您的外觀將會於三小時後會自動解除。】
毀滅吧。係統這個坑貨。
心累的鬱秋染向後一仰,躺倒在溪邊的大石頭上閉上眼睛。
眼不見心不煩,隻要她不看見,就不會覺得餓。
正好鼻子沒了聞不到香味,這算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可就當她在心裡瘋狂吐槽係統時,她再次聽到了敖景羿的聲音:“你——你把阿染怎麼了?”
*
敖景羿飛奔出去很長一段距離後,見那女鬼沒有追上來,便停下腳步,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他剛才就覺得奇怪,以世家挑選服務人員的嚴格標準,怎麼會有傭人帶路把客人帶丟,還有穿著隨意,背著主家自己在溪邊偷懶的事情發生。
現在看來,多半是因為他撞鬼了。
萬象園占地極其廣闊,各式的園子層層嵌套,不同的山川地貌和恢宏的建築眾多,不好管理,阿染一時沒發現這裡的蹊蹺也是情有可原……
等等!敖景羿一下站直了。
阿染!
雖然後來撞鬼,但一開始傭人帶他來熱帶植物園是沒有問題的,證明阿染確實在這裡。
可現在這裡一片靜悄悄,他從始至終沒有再見到第二個人的身影。
阿染去哪兒了?
他想起自己一開始看到女鬼的背影時,覺得她很像女版的鬱秋染。是他叫住對方後,女鬼才突然顯現原型。
他記得有的鬼故事裡提到,鬼如果吃了人,便能偷走他的模樣。
阿染不會被鬼害了吧。敖景羿看著自己跑來的方向。雖然清晨的陽光已經開始慢慢變得明亮,但深深的密林中還是顯得黑黢黢的。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但他很快調整好自己,深吸一口氣,神色堅毅地重新出發了。
太陽越升越高,他不知道女鬼還會停留多久。在對方消失前,他必須試著把阿染救出來!
*
他怎麼又回來了。
鬱秋染再度聽到敖景羿的聲音,慢吞吞地從大石頭上爬起來看過去。
敖景羿看著溪邊的女鬼緩緩從蜿蜒濃密的長發中探出頭,露出了那張青麵獠牙(劃掉)青麵大眼的臉,不由得一僵。
他這次離校沒有帶自己的徽章,不然對上女鬼的勝算會更大些。徽章上有阿朗改進的小型激光發射器,雖然隻能應急短距離使用,但殺傷力不錯。
敖景羿強行忍住想往後退的**,握緊手中的石頭,又重複了一遍:“阿染呢?”
鬱秋染看敖景羿站得遠遠的,用樹乾遮掩著他自己,神情僵硬又警惕。像個麵對重大威脅,但為了保護什麼,依然強忍著害怕不肯逃跑,背起耳朵齜牙呼嚕的勇敢狗狗。
是因為擔心她,所以即便很怕鬼,也依然折返了嗎?
有點感動的鬱秋染笑眯眯地說道:“你找少爺嗎?他不在這裡。”
因為沒有嘴,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腹腔發出的一樣,渾厚低沉。
至少不用擔心因為聲音熟悉暴露身份了,鬱秋染在心中努力找這個女鬼外觀的優點寬慰自己。
但在敖景羿看來,對方先是一陣奇怪的臉部肌肉扭動,因為那相貌太過可怖,他甚至無法確定對方是不是在……笑?
然後“女鬼”居然好聲好氣地回答了他。雖然音色不同,但那說話的腔調很熟悉,跟鬱秋染簡直一模一樣。
他繼續問道:“你是人是鬼?”
看著他如墨般漆黑的瞳孔圓溜溜的,不安地打量自己,鬱秋染不忍心把他嚇得太厲害,就實話實說:“我是人。”
敖景羿站在樹後,看見對方被陽光投在地上的影子,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開始懷疑,麵前的“人”是不是阿染化了特效妝來整蠱他。但看著“女鬼”苗條的身形,又確實是女性無疑。
他直接開口突擊發問:“阿染,是不是你?”
鬱秋染心中唬了一跳。幸好女鬼外觀完美地遮掩了她的情緒波動。她慢吞吞地回複道:“你又是誰?為什麼男女都分不清楚,還把我認成少爺。”
敖景羿露出狐疑的神色:“你還不承認!你說話的語氣,日常的小動作和小習慣都已經暴露了。”
鬱秋染飛速思考,立刻給出了答案:“因為我是少爺從小訂下的未婚妻,我們一起長大,多年相處的夫妻相像很正常吧。”
敖景羿手中的石頭咣當一下掉了。他一臉三觀炸裂的表情:“你說什麼!你是誰的未婚妻?”
鬱秋染拚命忍笑:“就是鬱秋染少爺的未婚妻呀。”
敖景羿連害怕都顧不得了,他一個箭步從樹後衝出來:“這不可能!”
鬱秋染見他目光呆滯陷入混亂,開始發揮自己睜眼說瞎話的技能編故事。
“你看到我現在樣子恐怖,其實是因為我剛施法替少爺擋了災。”
“我是玄真觀第二百三十三代傳人。玄真觀你知道嗎?”鬱秋染示意敖景羿往西邊看。
“哦,這裡植物太密看不到,等你一會兒出去,就會發現萬象園最西邊的山上有一座道觀,我就是那裡麵的弟子。”
敖景羿忍不住插話:“這跟你是阿染的未婚妻又有什麼關係?”
鬱秋染把掉進水裡的頭發撈起來抱好:“當然有關係了。少爺命數不好,多災多難還注定早夭。而我不但是玄門中人,還命硬自帶煞氣。”
“所以我們自小就定了娃娃親,這樣我可以幫他扛過大的劫數,保他平安。”
敖景羿提出質疑:“那你沒關係嗎?你都變成這樣了。”
鬱秋染高深莫測地回答道:“這也是玄門修行的一種,你們俗世之人不懂。而且隻是短暫變醜,之後會恢複正常長相的。”
因為怕敖景羿會立刻出去找她求證,而她這副尊榮顯然無法見人。鬱秋染又給自己打補丁:“少爺現在在玄真觀的陣法內,估計還需要三個小時才能結束。”
敖景羿敏銳地指出漏洞:“他在觀內,那你為什麼會在這兒?而且仆人也帶我來了這裡。”
鬱秋染見招拆招:“這裡是經過八卦推算出來的山水風林最佳施法地點,可以協助應災之人快速積攢靈力。仆人帶你來,是因為我暫時承擔了少爺的命數,冥冥之中迷惑了天道和世人。”
敖景羿觀望著“女鬼”,繞著她遠遠踱步。
對方的說辭乍一聽很離譜,但仔細一想似乎又很有道理?
他想起鬱秋染入校以來一直風波不斷,小災小病纏身。而且最早認識的時候,鬱秋染也確實說過他經受了一次大的意外,從此身體變差了很多。
那應該就是麵前這位玄門小姐說的大劫數了吧。
念此,他停下來,有些猶豫地說道:“雖然我可能沒這個資格,但還是想說一聲,謝謝你幫助阿染。”
十分鎮定地坐在石頭上任由他圍觀的鬱秋染,見他真的信了,心中差點笑岔氣。
她咳了一聲:“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隻是擋災之事實屬懸秘。你撞見就算了,出去不要再向彆人提起。”
敖景羿想到鬱秋染這幾天切斷了與外界的聯係,理解地應下了。
鬱秋染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忍笑忍得肚子疼。她又問道:“你找少爺有什麼事嗎?或許我可以替你傳達。”
敖景羿聽著對方略帶笑意的語氣。
阿染私下裡跟這位未婚妻一定很親密,所以玄門小姐才會從習慣到語氣都跟他很相近。
他靜靜地感受著心中突然升起的失落,回複道:“沒什麼,就是想找他一起回學院。既然他有事,我就不打擾了。”
鬱秋染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垂頭喪氣的背影消失在密林裡。然後她眨了眨眼,倒在石頭上瘋狂大笑。
【我的天,為什麼阿羿在某些方麵異常好騙,他居然真的信了。】
係統:……
有一個太過調皮的宿主,有時候也挺頭疼的。總擔心她滿嘴跑火車,回頭坑到了自己。
*
直到抵達東宮花園,敖景羿也沒有從這場“奇妙的相遇”中回過神來。
他一整天渾渾噩噩地處理完事情。到了晚上回到臥室,坐在桌子後,才靜下心來打算重新整理思路。
然而一通電話敗壞了他的興致。
是淩女士打來的。
一接通,就聽到對方直接通知他:“仲夏夜舞會的開場舞舞伴我替你找好了,是鬱媛。她稍後會去找你。”
這件事簡直比他早上“撞鬼”更加匪夷所思,敖景羿反應了一瞬,問道:“您說什麼?”
淩女士口氣強硬:“不要讓我再重複第二遍。我知道你不喜歡鬱媛,但她在學院的時間畢竟比鬱秋染多了十年,以前在董事會麵前也算有頭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