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一年畢業進入大學,能比鬱秋染搶占先機……”
敖景羿語氣冰冷地打斷對方:“十年裡您跟她打過照麵,應該也清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您說這話,不心虛嗎?”
淩女士頓了頓:“她是鬱家家主多年的養女,很多時候,我們對著外麵隻需要一個名頭就能行事了。一個空有名聲的蠢貨不是更好控製嗎?我們扶持她,可以從中攫取更多的利益。”
敖景羿勃然大怒:“你這是在侮辱誰!”
仲夏夜舞會是每年畢業季舉辦的大型社交活動。
因為世家子弟有在十八歲就訂婚的慣例,對於年紀恰好卡著這個階段的畢業生們來說,這是一個帶有相親意味的舞會。
所以他們開場舞和終場舞的舞伴選擇具有特定的意義。
如果兩家在私下裡已經早有共識,就會在開場舞直接亮相。亦或是不夠確定,則會在舞會上相互試探,最後在終場舞表明態度。
一般來講,如果這兩場舞都是一起跳過的舞伴,基本是板上釘釘的訂婚對象了。
淩女士十分不滿:“隻是跳一場舞,你就覺得受辱了?將來你繼承家業,麵對外人,不合意的事多著呢。”
她不容置疑地說道:“一個□□給她點甜頭而已。隻是開場舞,又沒有終場舞,並不算什麼。而且你不是畢業生,大家頂多有點猜測。”
敖景羿還在高二,他確實不必遵循這樣的潛規則。
可鬱媛是實實在在的畢業生。而且東芒會成員向來特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過度解讀。
敖景羿絕不能忍受自己的名字和鬱媛捆綁在一起。
他冷聲拒絕道:“這件事不可能,您想都不要想。”
淩女士大發雷霆:“你翅膀硬了是吧!如果你不跟鬱媛跳舞,我可以保證,你整個舞會都找不到任何舞伴。”
在這樣的大型舞會上,開場和終場,東芒會成員是一定要下場領舞的。
他們往年的舞伴多是家族或親戚裡的堂表姐妹,亦或是近期跟家族合作關係親密的世交夥伴的女兒。
某種意義上,淩女士確實可以放出消息,做到從源頭遏製住他能找到的舞伴。而這樣重要的舞會沒有舞伴,是非常失禮和沒有臉麵的事。
敖景羿語氣淡淡:“隨您吧。我就是不下場跳舞,也不會比跟鬱媛扯上關係更丟臉了。”
淩女士已經重新冷靜下來。
她冷笑一聲:“好啊,既然你不願意好好社交,小美就得替她哥哥承擔責任了。最近範會長家的小公子要辦生日宴,到時候會有很多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小美也該去見見世麵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敖景羿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被她輕易激怒。
他甚至很冷靜地聽著她一會兒功夫給小美安排了不少社交活動。直到她想不出詞停了下來,他才漠然地開口道:“您當然可以繼續拿這招對付我。”
“但如果小美的自閉症病情因為被迫外出而加重,我相信她的舅舅一定也會非常心痛,願意與她感同身受。”
淩女士呼吸一頓。
敖景羿的聲音顯得異常冷酷:“或許您還不知道,敖先生已經把敖家與淩家的合作項目交到了我手上。舅舅性格散漫粗疏,我替他兜了不少底。如果我翻臉,想要中傷他很容易。”
淩女士的嗓音一下子變得尖利:“你瘋了!那是你舅舅!他從小那麼疼愛你!”
敖景羿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不由得蜷縮起來,但他的聲音依然很平穩:“小美難道不是您的女兒嗎?她那麼愛您,您又是怎麼對她的?”
淩女士一時語塞。
敖景羿語氣堅決地說道:“我絕不會跟鬱媛跳舞,要擋完我所有的舞伴人選隨便您。但如果您再拿小美作筏子,我一定會以牙還牙。”
他語調冷漠:“您最好不要去賭我會不會心軟。我確實不願對舅舅下手,可我說到做到的性格,我相信您很清楚。”
淩女士那邊傳來幾聲粗重的呼吸聲。然後她一言不發,猛然掛斷了電話。
敖景羿聽著話筒裡“嘟——嘟——”的聲音,有些疲憊地垂眼。
淩舅舅是這一代淩家的家主。跟他的妹妹淩女士不一樣,他是個性格親切隨和,很疼愛孩子的人。
可他雖然是個善良的好人,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家族領導者。因為他性子軟和,易輕信他人,所以淩家栽了幾次大跟頭,在世家圈子裡的地位每況愈下。
淩舅舅很隨遇而安,但淩女士無法忍受。她一力促成淩家與敖家的合作項目,指望淩家能靠著這次合作翻身,讓她揚眉吐氣。
所以拿這個來威脅淩女士非常有效。她雖然不肯承認,但那沉默明顯是已經服軟。
敖景羿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想起了舅舅胖乎乎的臉龐和慈祥的笑容。
他小時候唯一一次去遊樂園,就是舅舅帶他去的。他騎在淩舅舅的脖子上,看著不認識的童話人物跳著舞在人群中歡樂地遊走。
那時候的激動與快樂,以及舅舅扶著他的溫暖的大手,他至今清清楚楚地記得。
敖景羿閉了閉眼,猛地抄起桌上的手機摔了出去。
他終究還是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類人。
手機重重地砸在窗戶玻璃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驚動了隔壁的管家。
管家敲門詢問。
敖景羿看著窗戶上蛛網一樣的裂痕映出自己四分五裂的臉,淡聲說道:“進來。”
管家進來後,很快明白了情況:“少爺,您到書房稍坐。我這就安排給您換窗戶。”
敖景羿起身,卻沒有立刻出去。他抱胸站在窗邊,背對管家:“你這次表現很不錯。”
正因為管家一直在幫他掩蓋行程,淩女士那裡得到的大多是假消息。他才能順利地從敖先生那裡接手這個項目,在今天出其不意地壓製淩女士。
管家恭敬地彎了彎腰:“很榮幸為少爺服務。”
年輕而能乾的繼承人已經不滿意上一輩的桎梏,露出獠牙開始搶奪權力,下麵的人自然也要有所選擇和取舍。
這樣想著,管家又問道:“少爺,還有一事要向您請示。先生那邊剛才發來通訊,問我您今天在鬱家的情況。”
敖景羿凝視著窗外在風中左搖右擺的樹梢:“模糊重點給他彙報。就說我發現阿染是生病在家修養。鬱家不想因繼承人生病引起人心動蕩,才封鎖了消息。”
管家鄭重地應下了。
*
因為早上那個坑爹的女鬼外觀,鬱秋染在熱帶叢林裡背背藏藏,浪費了三個小時的時間。
所以她整理資產的收尾工作一下拖到晚上才完成。
等她的車隊駛到東宮花園門口,已經是深夜了。
忙了一天的她示意女仆姐姐們先回彆墅區,自己想在寂靜的花園中散散步,透口氣。
她走著走著,突然隱隱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隨著風輕輕拂過花朵。
她循聲走去,最後看到玻璃花房裡,敖景羿正坐在那裡垂頭拉著大提琴。
清冷的月光在花房的玻璃屋頂上折射閃耀,將星狀的光芒投射進他沉沉的影子裡。
敖景羿演奏的是《黎明奏鳴曲》。
鬱秋染駐足傾聽了片刻。
深沉的夜色裡苦苦期盼著黎明到來的人,用大提琴低沉柔和的音色,在原本活潑而幸福的曲調中注入了悲傷的色彩。
鬱秋染看著他隱藏在月色陰影裡的孤獨身影。早上還好好的,一天不見,對方身上明亮的光芒又消失了。
她站在小徑儘頭:【係統,給我來個小號。】
已經被她明裡暗裡diss了一天的係統趕緊抓住機會將功補過。
鬱秋染看著手中憑空出現的小號,吹著試了幾下音色,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加入了演奏。
清亮的小號融入奏鳴曲,原本低緩的曲調立刻變得朝氣蓬□□來。
敖景羿一怔。他抬起頭來,看見“晨曦”帶著燦爛的金色笑意,走過夜晚的薄霧與沉睡的花海,傳達著明亮與輝煌的樂聲,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不由得隨著對方調整了節奏。
兩人合作奏完了這首曲子,從晨光熹微演奏到萬物蘇生,從天邊噴薄而出的紅日,奏到海邊潮汐猛然拍出的澎湃巨浪……
黎明將要到來,它是這樣的熱烈又生機勃勃,令人神往。
演奏完最後一個滾滾的音浪,曲聲漸緩,直至消失。
兩人停下來,相視一笑。
鬱秋染率先問道:“阿羿主修的竟然是大提琴嗎?我以為以你的性格,會選擇更張揚一點的樂器呢。”
心情已經放鬆下來的敖景羿反問道:“就比如你的小號嗎?”
世家子弟要接觸多門樂器,但會有一樣主修,要達到精通,能出去撐場麵。
大家通常會選樂器之王鋼琴或樂器皇後小提琴,便於表演。他選了大提琴已經比較少見,沒想到鬱秋染選了個更少見的小號。
鬱秋染哼了一聲:“見笑,因為家裡太過空曠寂靜,我喜歡這樣明朗嘹亮的樂聲,很振奮人心。”
她摸了摸下巴,有些遺憾地說道:“其實我最早想學的是嗩呐,但被人強烈反對,最後才選了小號。”
敖景羿前一句被她逗笑,後一句就想到阻止她學嗩呐的,或許就是她那位十分親近的未婚妻。
他有些愣愣地由著鬱秋染帶有安慰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被自己突然產生的強烈羨慕和嫉妒之意,嚇了一跳。
*
這天上午,敖景羿前往東宮中心區與其他三人彙合。他們今天要去禮堂現場審核學院樂團,觀看他們為仲夏夜舞會開幕式準備的表演。
可他沒見到鬱秋染他們,反而碰上了腳步匆匆的鬱媛。
他停下腳步,麵色不善。
借著送學生會文件,在這裡等敖景羿的鬱媛來到他麵前,語氣急切地說道:“殿下,聽說您拒絕當我的舞伴。可我會為您帶來豐厚的利益回報……”
昨天晚上她再次向淩女士打探敖景羿的態度時,被淩女士不屑地通知說之前的約定作廢。
鬱媛很不甘心,想要再來勸說敖景羿。
敖景羿神情冷漠:“我以為你應該很清楚,我不可能為你撐場麵。”
被明確拒絕的鬱媛臉色發白。敖景羿是她翻身計劃裡重要的一環,可看著對方眼中的高傲和不耐,她心中一股怒氣遏不住地向上冒出來。
她尖聲吵嚷道:“是因為鬱秋染嗎!你以為她有多好,她就是個騙子!”
她有些惡意地宣揚道:“她有一個秘密瞞著所有人,其實——”
一個小石子淩厲地擦過她的臉,在後麵的樹乾上砸出了一個坑洞。
戰沉朗的身影在林中慢慢顯現。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鬱媛:“慎言。”
被怒火衝昏了頭的鬱媛捂著火|辣辣的臉,稍微冷靜下來。
鬱秋染身份的秘密是她最後的王牌,即便是對著十四族叔和淩女士,她都沒有一絲泄露。
因為她知道一旦說出這個秘密,就是徹底得罪了鬱爸爸,再無翻身可能了。
不到絕境,她不該使出這個殺手鐧。
鬱媛驚魂未定地看了敖景羿和戰沉朗一眼,一言不發,表情怨恨地轉身離開了。
花澄雅也從另一個方向走出來。他顯然看到了之前的鬨劇,皺眉問道:“怎麼回事,她要說阿染的什麼秘密?”
戰沉朗有點心慌,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
幸而敖景羿的注意力和花澄雅的關注點都不在他身上。
敖景羿揉了揉額角,在戰沉朗驚愕的眼神和花澄雅的疑惑中,嗤笑一聲:“她以為自己拿到了阿染的利害把柄,其實阿染的秘密我早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