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淩晨三點多的時候,隔壁的諸伏景光醒了。
或許是因為有萩原研二在身邊,索菲亞安心地睡得很深,再者萩原研二離開房間的時候動靜也很小。
他給索菲亞加蓋了一層毯子之後,才和諸伏景光一起去了外麵。
那被索菲亞開開關關弄壞了的燈的事,還有熄火在兩百米之外的那輛車的事。
索性就借著這個時間,一口氣都解決了吧。
索菲亞是早上五點多睡醒的,被林間的鳥鳴給叫醒的。
這種自然型的鬨鐘,在全是鱗次櫛比的大廈的大都會裡,根本聽不到。
還蠻婉轉悅耳的,比她在頂層公寓裡那個智能機器人的叫醒方式好聽多了。
醒來的時候房間裡隻剩索菲亞一個人了,窗外的光線已經從昨晚的月光,轉為了破曉後的灰蒙日光。
見萩原研二已經沒在了,索菲亞在鬆軟的單人沙發上伸了個相當沒有形象的懶腰,準備翻身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地上擺著她的鞋。
鞋跟被用鞋膠重新黏好了,膠水的味道有點重。不過這算是修複成了原本的百分之八十五的模樣,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索菲亞慌忙從沙發上下來,穿上鞋之後試著走了幾步路,體感好像和壞掉之前沒什麼區彆。
驚了!萩原研二居然還會修鞋嗎!
話說回來彆墅裡有鞋膠這種東西嗎?唔,她好像確實買過一批丟在屋子裡……那些差點被她忘記的東西,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索菲亞心裡那點對於萩原研二“好厲害”的印象,至此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x)。
出了房間,索菲亞去隔壁看了一眼,昨晚睡在那的諸伏景光也不見了蹤影。
拿出手機後,才在一大堆來自鬆田陣平的未讀訊息裡找到了來自萩原研二的那一條,就在三十多分鐘之前發的。
標題:早上好~小羽仁~
我先開車回去啦,機動隊那邊可不能遲到,路程不算近,我得早些出發。
房間裡的燈已經修複好了,你的車,也已經修好開回來停在宅前的空地上啦,還有鞋,雖然修複完成度是85%,但還是請索菲亞公主查收~
hiro和我一起下山了,他說不想麻煩你,之後的事你也放心,交給我來處理。
FROM 萩原研二
索菲亞hime……
公主嗎?
所以,她的小羊皮鞋是灰姑娘碎掉的水晶鞋嗎?
都是什麼鬼稱呼了啦!
點進輸入框,索菲亞當即開始編輯起了回信。
標題:收到收到!
感謝王子送回的水晶鞋,感覺比原來的還要牢固![heart][heart]
///
你讓諸伏不要客氣啊,反正這個宅子空著也沒用,如果他需要,隨時可以回來。這裡的安全性和隱蔽性他大可以放心,哦對門鎖的密碼快告訴他。
玩笑之後,當然不能忘了談正經事。
編輯完畢回完訊息後,索菲亞又繞回了房間。
她抬手啪地就把電燈給打開了,還尚處灰蒙的室內瞬間被照亮。
“真的修好了誒……好厲害……”
感歎完這句,索菲亞又開始調試這盞可以切換模式的燈。
和昨晚一樣,開開關關來回幾次,然後……
梅開二度,燈又滅了。
“……”
果然……
羽仁淳那個怪老頭……搞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嘛!真是拉胯!拉胯!太拉了!
心裡再度給父親輸出了一波,索菲亞忘了自己也是個喜歡花裡胡哨但沒用的東西的人。
這一點秉性她簡直深得她父親的遺傳。
接著,索菲亞走到宅邸之外,空地上果然停著她的車。
車頭引擎蓋有一處凹陷還有掉了的一塊漆,那是她撞在樹上的證明。
爆掉的那隻車輪已經被換好了的備用胎,索菲亞坐進車內轉動車鑰匙,在震動和打火之後,引擎被正常啟動了。
“完美。”
如此讚歎了一句,索菲亞當即開車下了山。
下山的路比昨晚上山好開多了,這一路就十分順暢,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也不曉得昨夜是因為夜色太濃而視野不明,還是因為心急,才導致她那本來就不怎麼樣的車技又大打折扣地下降,所以才壓到了什麼爆胎加撞樹。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回了公寓之後,索菲亞洗漱整裝了一遍,開了另一輛車往警視廳趕去。
穿慣了寵物店那鬆鬆軟軟的休閒服,重新換上西服套裝一時間讓索菲亞有些不大習慣,長及臀部的頭發,也已經很久沒被她精致地束在腦後了。
索菲亞這身藏青色的套裝襯著冷豔明麗的麵孔,精英貴族的氣質儘數顯現。
時隔三年地回警視廳……
也算不上是正式上班,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把搜一的那幫子人給嚇到。
進入大廈,乘上電梯,鞋跟在瓷磚地麵敲出一陣步伐輕快的脆響。
原本忙碌嘈雜的一課辦公區突然像被點開了慢放,所有視線都投向了索菲亞,跟著她的移動軌跡而移動。
安靜下的空氣中稍稍傳出了幾句音量極低的討論——
“那是誰啊?”
“新來的嗎?”
“咱們係除了佐藤警官還有其他女警嗎?”
“好像有點眼熟啊……”
“你彆看到美女都覺得眼熟……”
“不不,是真的有點眼熟,你仔細看看啊!”
“還真是有點眼熟……”
“啊……我想起來了,那是……”
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轉為了大聲密謀,在最後的答案即將出口之前,倒是有人先一步把索菲亞給叫住了。
“索菲亞前輩?!你怎麼……你怎麼回來了?!”
清利的女聲從背後傳來,索菲亞轉過身,叫住她的短發女子正是晚她一屆的警校後輩佐藤美和子。
“真的是前輩你回來了啊!我還以為……”
“以為看錯了?”
“我還以為鬆田君在吹牛。”
“哈?”
這關鬆田陣平什麼事?他又吹什麼牛了?
彼時,那陣討論聲裡也說出了晚來一步的最終答案——
“我想起來了,那是羽仁警部!”
“啊……還真是……”
“三年不見居然一點都沒變,好像還更好看了……”
“是啊是啊,果然不乾苦差會變年輕。”
係裡唯一沒有見過索菲亞的年輕警官高木涉發出了感歎:“誒?!!警、警部?!那、那不是和目暮警部一樣……”
索菲亞是三年前成為警部的,這樣的晉升速度可以說是非常非常快的了。
她和佐藤美和子在係裡可是曾經的雙花,後來,就隻剩佐藤美和子這一朵珍稀了。
高木涉結巴地言及目暮十三之時,話中的人屆時也出現在了辦公區。
“羽仁,你來了啊。”目暮十三的聲線就和他的身材一樣渾厚有份量。
見到了索菲亞,目暮十三並沒有表現得特彆驚訝,就好像提前知道今天索菲亞會來一樣。
這一切儘在預料中的淡定反應反倒把索菲亞給整不會了。
“嘛……嗯……來了。”訥訥地回應了幾個肯定的語氣詞,索菲亞微微頷首,禮節周全地回應了招呼。
雖然警銜一樣,但目暮十三始終是係裡的大前輩以及眾人的上司。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哈哈哈。”目暮十三的心情看起來很是不錯。
她之前有說過自己會來嗎?
彼時這位大前輩上前就頗為讚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對於她的功績大加褒獎了起來,“乾得好啊羽仁,昨晚把夜襲事件的犯人給抓了,鬆田回來的時候跟我說是你抓的。這件事再不解決,上麵的壓力給我也大啊,乾得好啊羽仁。”
連續說了兩遍乾得好啊。
畢竟是持續了一周以上的案件終了,也難怪目暮十三如此高興。
索菲亞:“?”
是她順手抓的人沒錯,但她選擇回來,是因為諸伏景光的事。
難不成……
索菲亞趕忙掏出了手機,這才點開了她從來都懶得去點的鬆田陣平給她發的幾十條訊息。
那家夥可真是有毅力,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沒停地在發,簡直是在和她實時播報昨晚犯人落網後緊急開了的那個案情總結會議。
手速快也不是讓他把這個技能用在給她發簡訊這種事上的啊!
再之後的消息,就是鬆田陣平的老三套——羽仁你什麼時候回來?明早能來開會吧?正好你回來課長就同意我調回機動隊了。
目暮十三:“鬆田昨天說你會回來,我還以為他小子是在胡說八道。”
“啊·哈·哈·哈……”索菲亞尬笑了三聲,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鬆田陣平確實是胡說八道,隻能說,碰巧對上了而已。
在目暮十三話中點到名的那位他小子,彼時才打著嗬欠姍姍來遲。
仿佛還欠了二十四個小時睡眠債的困倦臉龐,卷成一團亂蓬蓬的頭發,皺巴巴的襯衫和相當敷衍被打歪了的領帶……
這副模樣一看就知道鬆田陣平昨晚肯定是在搜一的辦公室睡的覺。
“喲~早啊羽仁。”鬆田陣平聲色慵懶地問了早,舉起手意思性地對索菲亞揮了揮,“哼哼我就知道你看到我的信息就來了。”
“……”
這家夥在得意什麼……
卷發青年完全無視了索菲亞那道極其無語的目光,徑直就朝他走了過來。
接著,他伸手從他那件和襯衫同款皺巴巴的黑色西裝外套的內襯袋中,掏出了一個信封。
“你的辭呈,我已經從課長那邊給你要回來了,這樣你就可以少跑一趟~”
句末上揚的語調好似在邀功,聽起來稍稍有些欠扁。
索菲亞忍著嘴角抽搐的衝動,一把奪過了那封被塞過口袋也染上了同款皺巴巴的信封,確實是她三年前遞交的那封。
“還真是謝謝你了呢,鬆·田·警·部·補。”
點名的咬牙切齒鬆田陣平根本聽不到,他甚至還瀟灑地擺了擺手,十分大度地回道:“不用客氣,都是同期好友的舉手之勞。”
當著多人的麵,索菲亞忍住了準備往鬆田陣平腦袋上捶的那一拳。再者人多的場合,她也確實不太方便說自己願意回來的原因,或者說回來的目的。
諸伏景光的事……
索菲亞思索再三,覺得還是有必要和鬆田陣平說。
都是能夠灌注於百分之一百信任的親友,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而與之綁縛的危機,大家都同樣願意一起承擔。
她願意,萩原研二願意,鬆田陣平絕對也同樣願意。
上午索菲亞久違地參加了三年未臨的搜查會議,之於兩起夜襲事件,還需要她作為第三名“受害人”去補全一些口供和材料。
搜一果然還是那個搜一,忙碌程度幾乎連喘口氣的時間都很難擠出。
一直忙碌到上午十點多,索菲亞接到了小柳康心打來的電話,這才想起今早忘記給他發條信息請今日不能去店裡的假了。
眼下不管小柳屋裡的那個小柳康心是不是本人,這場戲都得好好演完。
辦公室內的各種背景音容易暴露信息,索菲亞拿了手機一直到洗手間裡關上了隔間門板才接通電話。
才按下接通鍵聽筒中就傳出了小柳康心的嚶嚶聲:“索菲亞!索菲亞你今天怎麼沒來店裡啊!我好擔心啊!是生病了嗎?還是有什麼急事?”
之於員工的缺勤,小柳康心擔心的不是店內生意而是員工的狀況。
“抱歉啊小柳哥,我家裡出了急事……這幾天可能要請假了,早上太忙了所以忘記給你發消息,對不起!”
“這樣啊,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誒……千萬不要著急啊索菲亞,請假幾天沒有關係的,店裡我能照看,你安心去處理家裡的事就好!”
好順利的談話……
速度快得索菲亞有點沒反應過來。
就這麼同意了?
索菲亞愣了半秒,為了避免自己的反應不自然,她亦是應答得很快,趕忙接上答謝:“嗯,謝謝小柳哥!”
很簡單的對話,就這麼結束了。
小柳康心確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可索菲亞的心裡已經埋下了懷疑的種子,這樣的對話很難不讓不去懷疑,對方似乎求之不得她不在寵物店裡出現。
這樣倒也正好,雙方都不用裝模作樣地演戲。
如果能查出小柳康心確實被掉了包的確切證據,他們占到小柳屋的目的是什麼呢?一個寵物店能進行什麼非.法行動嗎?
索菲亞不停整理更新著心裡的疑惑,手裡無意識把玩著才掛斷了通話的手機。
她從洗手間裡走出來時,正好迎麵遇上了嘴裡叼著隻剩下最後一小節煙頭的鬆田陣平,正從對麵的男洗手間裡出來。
“啊……你小子!”
索菲亞當即上前,一套速度極快的擒拿術直接招呼了上去。
絲毫沒有防備的鬆田陣平就這麼被同期好友十分核善地按在了牆上。
半張臉都被強行懟在牆麵上,也沒有擠掉鬆田陣平那隻剩下了煙頭的香煙。
“羽仁你發什麼瘋?我又沒要跑……去廁所抽個煙而已也不至於當場逮捕吧?”
鬆田陣平的臉部被擠壓,以至於說這段話的聲音在原本的慵懶上又加了幾分含糊。
他倒是懶得反抗,隻要嘴能說話,就足夠輸出了。
“乾嘛?你有話跟我說啊?有什麼怨言?我阻礙你在寵物店的工作了?那種事你直接和你那個店長說一聲,你說你是個警察,要回去匡扶正義不就好了。”
“你從昨天起就到處說我要回來了?你怎麼這麼多事?”
“那結果也沒錯啊,你就是回來了嘛。嗬,我這可是未卜先知。”
“你在得意什麼?被你碰巧而已。”
鬆田陣平這副即便被物理壓製住也完全囂張不減的樣子,讓索菲亞覺得沒意思。
就這種皮皮蝦類型的選手,按著也沒用,索菲亞索性就鬆了手。
她有點無語地看著已經開始吞雲吐霧的青年:“不是……你怎麼嘴裡咬著煙還能邊吐邊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卷發青年扭了兩下脖子,似乎在調整放鬆被索菲亞按疼的位置,續接上對方隻是隨口一提的疑惑,他勾著嘴角突然笑得有些囂張:“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除了手指比一般人靈活以外,口.活也比一般人厲害。”
“…………”
這個人……怎麼說話這麼奇怪啊喂!
得到了自由的鬆田陣平開始還手了,他抬手揪了一下索菲亞束在腦後的頭發。野蠻的力道有點大,直接扯得索菲亞的腦袋後仰了一下。
“……嘶你是小學生嗎!還扯女生頭發?”
那隻手指靈活的手掌很快就被索菲亞無情地打了一下,發出清脆的巴掌聲,作為扯頭發的懲罰。
“嘶……羽仁你打人越來越痛了。”
“誰讓你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
“哈?我有說什麼奇怪的話?是你在想什麼糟糕的東西吧?”
鬆田陣平抬起被打了一下的手掌轉回就要往索菲亞的腦袋上戳,不過被對方給躲開了。
“我剛才說的意思是指我口才好,你在想什麼呢羽仁警部?”
索菲亞哽了一下,隨即低頭開始做作地在地上找著什麼:“哎呀好像有什麼掉到地上了呢。”
“什麼東西?”鬆田陣平也低頭,追隨上了索菲亞的視線所向。
“你的臉啊!”
“……”
“你那隻是單純的嘴毒,哪來的臉自誇?”
“嘁……”
隻要提前中止戰鬥,辯嘴就永遠不會輸。
鬆田陣平嗤了一聲,懶得再和索菲亞繼續做無意義的爭辯。
他掐滅了燃儘的煙後,又從兜裡掏出煙盒咬了新的一支到嘴裡。
打火機叮的一聲被推開,按下後火苗冒起。
“所以,你要和我說什麼嗎?”
青年收起了前一刻的頑劣,沉下的煙嗓是少有的正色。
玩笑歸玩笑,鬆田陣平的心裡始終都很有他自己的分寸。好友有什麼目的,他那野犬般的直感感受得一清二楚。
索菲亞答得很直接:“我回搜一的理由和昨晚那事沒什麼關係,以及,我也沒法和小柳屋現在的小柳康心說自己的身份。”
以前沒說是因為索菲亞不想受到身份影響,況且對方也不在意。
現在不能說,是因為小柳康心可能有問題。
鬆田陣平咬著煙頭,輕抿了一口。
他聽出了索菲亞話裡的重點,那句刻意強調了“現在”的詞。
呼出青白色煙霧的同時,他偏頭往走廊人來人往的那頭看了看。
“要不……今天一起翹個班?”鬆田陣平提議道。
索菲亞哼笑了一聲:“行啊,一起啊。”
他們確實需要個安全的場所好好談。
“萩呢?他對你準備說的事知情嗎?”
“他知道的。”
“那我去問問他有沒有空,羽仁你的車技太爛了我不想坐你開的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