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危險。
謝冰能感覺到他沁出的冷意:
——前腳說完後腳就被騙,饒是南宮無寐心裡有準備,現在也瀕臨控製不住。
沒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魔尊。
森冷。死寂。
眼尾的赤色淚痣灼灼,眸中似是燃燒了幽幽的冥火。
他垂眸死死盯著謝冰,聲音裡沙啞:“是不是,隻有殺了你,你才不會再騙……”
謝冰沒讓他說下去,她直接衝了半步,抱住他勁瘦的腰。
南宮無寐的後半句話,卡在了那裡,湮滅無聲。
他的手反扣住謝冰的腰肢,垂著眼睫,看向埋在懷中的謝冰。
謝冰的主動,是要做什麼?
“魔尊大人,你的手,怎麼回事?”
他神色冷淡:“沒什麼。”
謝冰的長發幾乎與他垂落的烏發融合在一起,她動了動,從他懷中拉開了些微的距離,伸手捉住了他的左手。
他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蜷縮一瞬,臉色白了白,周身冷意顯然又要失控。
謝冰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手套,那裡空蕩蕩的,顯然沒了骨血。
南宮無寐喉結滾了滾,他想要抽回來,而她垂著腦袋,一點一點脫掉他的手套。
一寸一寸,展露出原本的形狀。
赤白、森然。
是活生生的白骨。
白骨手依然能活動,直至手腕處這才有了骨血的痕跡,十九年來,他都是這樣的手嗎?
她輕聲說:“那晚你說我忘記了什麼,所以,你的手,是與我有關係嗎?”
神色冷淡,他涔然道:“沒有。”
謝冰仰頭看他,溫暖的手捧著他的臉。
十九年了。
她想到邪靈童子所說的話,什麼樣子的傷能保留十九年、折磨他十九年呢?除非,他自己不願意痊愈。
她死了十九年,他留著這傷,留了十九年。
她勾著他的脖頸,踮起腳尖,一下又一下,輕輕觸了觸他的唇。
心底有一塊寒冰,那冰將她的心層層包裹,而現在,那層冰開始融化。
她感覺到一股眩暈,從冰裡來,從心底來,從不知名處而來。
咬牙走了太久了啊。
他眸子裡,都是她,他垂眸看著她的舉動,喉結滾動,“還是這個招數嗎?謝冰,你沒有心嗎?”
謝冰勾著他的脖頸,勾的那麼緊,“魔尊大人,你看,不管我有沒有騙你,我都在這裡。所以,騙你不騙你,又有什麼區彆呢?”
“我在你麵前,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情。我是一個人。”
“不是你籠中鳥。”
“所以,你可以試著信任我一次,試著放手一次,好不好?”
南宮無寐眸光冷淡,冷聲道:“你又在騙我。”
“你在我麵前說那麼多,無非是想告訴我,你會心甘情願的跟我走。”
謝冰那一瞬間,平靜的眸子裡微微亮起來。
他冷靜涔然:“那隻鳥,離開了囚籠,便張開翅膀,永永遠遠不會再回來。我留著空鳥籠做什麼呢?”
“我便是殺死它,做成鳥傀儡,也始終在籠子裡,不是嗎?”
謝冰的手漸漸發涼。
救命啊!
魔尊病嬌病入膏肓,他不了解她,她不了解他。
他步步緊逼,她步步後退。
他不向她妥協,她亦是不向他妥協。
那一瞬間,謝冰看著南宮無寐,才終於意識到:
她一直責怪南宮無寐的執拗偏執,可是她自己,其實亦是一樣的。
兩個人,都不肯讓步。
“說到底,你就是為了去掉耳釘,你還想逃。這次,你又要準備逃多少年?”
他冷笑。
謝冰平靜地說,“戴著鐐銬的愛,還是愛嗎?”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終於輕聲說:
“我喜歡你。”
南宮無寐抱著謝冰腰肢的手,驟然收緊。
是啊,她其實,也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心。
她的心底,湧上一股酸澀。
她捧著他的臉,親一口,再親一口,“我喜歡你。”
“這次,不是騙你的。”
“你再信我一次,你想問我什麼,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好不好?”
“但是,黑曜石耳釘,不該在我身上,它在一日,我便想逃離一日。我想被你平等對待,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
兩個人鼻息相聞,連呼吸都能感覺到。
謝冰沒有等來南宮無寐的回應,難得勇敢一次的她有些尷尬,勾著他脖頸的手微微一鬆。
“你要認為我騙你……那就當我騙你的吧……”
話音未落,他直接扣住她的腰肢,將她提了上來。
她圈住他的脖頸,掛在他身上,這才沒掉下去。
南宮無寐周身戾氣紛湧,像是摧枯拉朽般將她摁在懷中,他一聲不吭,隻是瘋狂的攻陷她的唇齒。
攻城略池,她幾乎無法呼吸。
直至他啞著聲音,低聲說:“好。”
他說好。
他的白骨手一直托舉著謝冰,此刻終於將她放下來,她被吻的臉色發紅,下意識抱住他。
南宮無寐的眸子漆黑似墨。
他抬起白骨之手,輕輕落在她耳垂,揉捏幾息,黑曜石耳釘隨即掉落。
他握緊耳釘,拿起謝冰的手,塞在她的掌中。
“聽著,謝冰。”
他的眼尾紅的妖冶,手指摩挲著她散落的發絲,最終,抬起她的下巴,眸子裡黑色魔氣紛湧:
“我隻信你這一次。”
“最後一次。”
謝冰揉了揉耳垂,那裡被白骨碰過,現在自己揉捏時候毫無受傷痕跡,連耳洞都沒了,好神奇!
她連連點頭,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這白骨有些嚇人,什麼時候能好?”
南宮無寐眸中陰鷙緩緩斂去,他的額頭與她相抵。
微微側過頭,鼻尖抵上鼻尖,極為清淡的說:“一個月,便能痊愈,不必擔心。”
“先前,不過是我不想它消失。”
成魔雙修,他以曼珠沙華為引,周身血肉儘數渡給謝冰。
他的血肉生機,是一個艱澀的輪回。
他用曼珠沙華入體,渡化血肉給謝冰,當爐鼎獻祭,重整魂魄,心甘情願。
雙修之時,謝冰與殷倦之一體,他再吞噬謝冰魔氣入體,再經曆曼珠沙華生生痛苦的淬煉,重新成為他的血肉。
他的手掌,是謝冰留下的最後一絲痕跡。
他說過,金丹之時,便來護她,可是謝冰沒有等來,他在懸崖之上,抓著那一根簪子,恍若覺著夢一場。
他的手指尚未痊愈,血肉,在謝冰那裡。
而現在,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