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伯也聽到了裴泠泠和黃曉玉的對話,他意識到了一絲不對:“怎麼回事?遇到蟲了?”
洞裡的水流得明顯比外麵急,劉二伯已經不用自己劃槳了。
裴泠泠大腦都放空了,她隻記得劉二伯之前就跟她們說過,讓她們進溶洞之後不要大叫。
她強忍著心裡的恐懼,就在她想抖動腿把腳腕的東西甩下去的時候,她的肩膀被人用力按住了。
“彆動。”沈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裴泠泠抬眼看沈瞳,因為緊張,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沈瞳俯身一點點靠近她,一隻手探向她的腰間。
裴泠泠立馬知道沈瞳要做什麼了,她衝鋒衣的口袋正好在她腰的位置,那裡塞著那把鋒利無比的刀。
裴泠泠咬牙屏住了呼吸,她衣袋沒拉拉鏈,但是刀是裹在皮套子裡的,她慢慢地伸出手,從衣服外麵,捏住了套在刀身上的皮套子,這時候,沈瞳的手也已經握住了刀柄。
裴泠泠深吸了一口氣,幾乎與此同時,沈瞳一把抽出了刀,纏在裴泠泠腳腕上的手明顯被驚動了,驀然收緊,迅速用力把她往水裡拖。
沈瞳按在她肩上的手轉按為扣,將她往回摟的同時,另一隻握著刀的手猛地向她腳腕的方向砍去。
裴泠泠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腳腕突然一鬆,沈瞳迅速放開了她,從船上站了起來,一臉凝重地向水裡望去。她這才發現,船已經駛離了狹窄的洞口,進入到了一個非常寬敞的地方。
這一係列突變發生得非常快,等劉二伯從包裡掏出手電點亮的時候,所有異常都消失了。
黃曉玉趕緊來扶一臉驚魂未定的裴泠泠:“裴某人,沒事吧?”
裴泠泠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劉二伯也問:“遇見什麼了?蟲還是水蛇?”
“都不是。”回答的是沈瞳:“水裡有彆的東西。”
劉二伯趕忙打著手電筒往沈瞳看的方向照,水被手電筒的光一打,泛著光,反倒看不太清楚裡麵有什麼了。
裴泠泠緊張地看著,隻隱隱看到一個浸在水裡的白花花的影子晃動了一下就消失了,看著就像是一個全身赤/裸著的人影,但裸露出的皮膚是那種死灰一樣的白色,好似在水裡泡了很久,是那種蒼白泛青,失了血色的死人皮。
“那是什麼?”黃曉玉被嚇了一跳。
劉二伯罵了聲娘:“咱們快上岸!”
劉二伯劃船進溶洞之前,把綁在船尾的繩子纏在了洞外的岩石上,繩子的長度是有限的,現在繩子已經繃直,水還在緩慢地向洞穴深處流淌,但船已經不動了。
劉二伯奮力滑動槳,推動著船來到了靠近岸邊的地方,他率先一步邁上了岸,又回過頭來拽住船頭,對著裴泠泠和黃曉玉說:“快上岸!”
裴泠泠和黃曉玉都被這種緊張氣氛感染了,船身在水裡晃動著,她們走得不太穩,倆人互相扶著,踉蹌幾步,這才成功地跨上了岸。
腳踩在實地上之後,裴泠泠終於有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沈瞳一直注視著水裡的動靜,滿身戒備,等他們都上岸站穩了,他才慢慢地退到岸上。
“那是什麼啊?”裴泠泠小聲問了一句。
沈瞳沒回答,他把刀遞還給了裴泠泠,裴泠泠接過刀柄,把刀重新插回了皮套子裡,她這次把刀彆在了腰上,方便再遇到什麼危險的時候,能一下子抽出來自保。
“走吧走吧。”劉二伯揮舞了一下手電,指向了背離地下河的方向。
這裡的空間非常大,像一個巨大的地下宮殿,地下河隻是一條鑲嵌在宮殿裡的河流,流向不知名的深處,能感覺到地下河流淌的方向,地勢是微微向下的,背離地下河的方向像一個巨大的蜂巢,無數被侵蝕出的空洞錯綜複雜。此處空間沒有完全陷在一片黑暗之中,不知從哪照進來的光線打在石鐘乳上,顯得熠熠生輝。
如果不是處於現在的氣氛之下,裴泠泠和黃曉玉很可能會掏出手機好好拍上幾張。
“就這樣走了?”黃曉玉對剛剛看見的東西還是很不放心:“那東西不會追上來吧?”
誰知劉二伯聽到她的話之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麼東西?”
那語氣、那神態,就好像真的什麼都沒看到一樣。
“你剛剛沒看到......”
劉二伯迅速打斷了黃曉玉的話:“老頭我眼睛花了,什麼都看不見!”
黃曉玉意識到劉二伯是故意表現出這個態度的,她隱隱感覺到了一種驚悚氣息,於是也沒再多追問了。
“走吧走吧,這溶洞裡的路很亂,你們可要跟緊了。”說著,劉二伯已經一馬當先地向著溶洞深處走去。
裴泠泠和黃曉玉也不敢怠慢,趕緊跟上。
可能是因為最近才下過雨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溶洞在地下,本來就很潮濕,地麵上積著水漬,一腳踩上去總懷疑下一刻就會打滑摔倒。
劉二伯似乎有些緊張,他走得非常快,裴泠泠和黃曉玉跟得有些艱難,沈瞳還是墜在最後,不緊不慢地走著。
裴泠泠有點兒累了:“劉二伯,你走慢點,我們快跟不上了。”
劉二伯“嘿”了一聲:“這路可長著呢!走慢了,咱們天黑都到不了劉家寨。”
黃曉玉抹了把汗:“這裡麵黑洞洞的,白天和晚上也沒什麼區彆了。”
劉二伯“哼”了一聲:“你們沒發現,就算我不開手電,溶洞裡也不是絕對的黑暗嗎?”
這點裴泠泠之前就發現了。
劉二伯繼續說:“這溶洞的頂上,有不少被雨水衝出來的裂縫,光線就是從那些裂縫裡麵透出來的。”
喀斯特地貌的原理,就是岩石會被雨水侵蝕,估計那些裂縫就是被侵蝕出來的,著名的天坑景區也是這個原理。
他們已經走出來一段距離了,劉二伯明顯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他毫不猶豫地七扭八拐,在蜂巢一樣的溶洞裡穿梭。裴泠泠根本分辨不出來這些小洞口之間有什麼區彆。
地下溶洞很廣闊,回音很重,走出來了一段距離,他們依舊能聽到地下河流淌的聲音,從洞頂懸掛下來的鐘乳石上掛著水滴,砸在地上也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劉二伯大概是覺得沒那麼危險了,他終於放慢了速度喘了口氣:“老頭我走這條路走了一輩子,還是第一次在剛進來就遇到怪事。”
黃曉玉見劉二伯不再避諱,小聲問:“我們剛剛在水裡看到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那就是水鬼!”劉二伯看了裴泠泠一眼:“你這小女娃要是真被拖走了,就會和那些掉進地下河找不到屍體的人一樣,徹底失蹤,都不知道會遇到什麼!”
黃曉玉還是很不解:“真是水鬼還是某種奇特的生物啊?二伯,你剛剛為什麼不敢和我們細說,你是在怕什麼?”
“你這小女娃!”劉二伯又是一臉嫌棄:“你不知道看到那種東西之後不能隨便議論嗎?否則它們會一直纏著你。”
“啊?這是有科學依據的還是迷信的說法?”
“什麼迷信!你們現在這群年輕人,一點敬畏之心都沒有,遲早要出事!”
劉二伯說著,又看了裴泠泠一眼,狀似無意地問:“你是不是生辰八字比較弱,容易碰上不乾淨的東西?”
裴泠泠心虛地乾笑了兩聲:“這我還真不知道。”
她有種很奇妙的直覺,她懷疑她被那奇怪的東西盯上,可能和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奇怪事情有關。
裴泠泠回頭看了沈瞳一眼,自從遇到水裡的東西之後,沈瞳的表情就一直很凝重,似乎一直處於一種戒備狀態,裴泠泠總覺得,他應該是知道點兒什麼的。
沈瞳察覺到了裴泠泠的目光,看了過來,他竟然難得地主動開口和她說話:“你要小心。”
這是在提醒她?
裴泠泠:“QAQ我儘量吧。”
她隻不過是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垃圾罷了,就算她真的萬分小心,最多也就能躲過滑倒這種級彆的危險而已。
劉二伯也回頭看了沈瞳一眼,笑著說:“小兄弟身手不錯啊!”
沈瞳沒有回答,劉二伯見狀也沒再多問。
走了一段,裴泠泠和黃曉玉多少適應了不少溶洞裡的地麵情況。劉二伯在各個洞口之間穿梭,偶爾往上爬,時而扶著岩壁向下。裴泠泠和黃曉玉都蹭了一身的濕泥。
不知走了多久,劉二伯帶著他們又鑽入了一處溶洞之內,視線豁然開朗,甚至有明顯的光線從頭頂照射下來。
裴泠泠望過去,這裡看著非常大,像一個巨大的山洞,但是頭頂不是全封閉的,在正中間的位置,像被人敲了一錘子,愣是敲出了個大窟窿,光線就是從那個窟窿漏下來的。
洞中屯滿了積水,像一汪幽深的水潭,往深處望去,七曲八彎,犬牙交錯,看不見儘頭。
“這也是地下河?”裴泠泠問。
劉二伯點了點頭:“地下溶洞裡的水都是地下河的支流,最後都會流進地下河的,地下河的源頭在溶洞最深的地方。”
“就是哪個有神秘傳說的地方?”裴泠泠繼續問。
劉二伯又點了點頭。
黃曉玉看著這一潭水:“咱們之後往哪走啊?”
劉二伯指了指潭水深處的石壁上:“看那,有個洞。”
那裡距離他們幾人站立的位置還有些遠,淩空開鑿在岩壁上,像一扇神秘、空洞的門,上麵是一片漆黑的山,下麵的一片幽深的水。好在崖壁上有一圈凸起的岩石,類似於盤山路,隻是那路非常狹窄,隻容得下一隻腳踏上去。
“啊這......”黃曉玉驚了:“這兒難道也有船?”
“沒有。”劉二伯很老實地搖頭:“平時水位沒這麼高的,咱們得攀著那邊的石頭爬過去。”
裴泠泠也驚了:“叢林飛躍?有安全帶嗎?沒安全帶我不敢上啊。”
劉二伯轉頭去問沈瞳:“小兄弟,你會遊泳嗎?”
沈瞳點了點頭。
“我不會遊!”黃曉玉叫起來。
“猜出來了。”
“你呢?”劉二伯又問裴泠泠。
“我......我會掙紮。”
“行吧行吧,我就知道。”劉二伯仰天長歎:“其實這水是不危險的,因為算不上多深,而且水裡沒有水草,不會把人纏住,淹不死人。”
裴泠泠眼巴巴地看著劉二伯:“不深是多深呀?”
“也就,”劉二伯扒拉著手指算了算:“也就兩三米的樣子吧。”
裴泠泠:“打擾了。”
“你們走的時候小心點兒,儘量彆掉下去就行了。”
黃曉玉:“這是能控製得了的?要是我們誰掉下去了,那豈不是涼涼?”
劉二伯寬慰她:“隻要不立馬被淹死,我和那個小兄弟還是能把你們救上來的,彆耽擱了,繼續走吧。”
最後,裴泠泠和黃曉玉也是沒辦法,隻得妥協,跟著劉二伯朝著洞口的方向過去。
彆看劉二伯年紀不小了,卻異常的靈活,他一腳踏在凸起的岩塊上,手攀在石縫裡,輕巧地向溶洞的方向移動,看起來似乎很容易的樣子。
接著是黃曉玉和裴泠泠。
等裴泠泠開始手腳並用地攀上石壁的時候,她才發現這路走起來有多艱難。
腳底是一溜細細的凸起石塊,手必須使勁兒抱著石壁,但這畢竟不是人工修鑿的,不是每一處都有可以攀住的著力點。有些地方,身前的石壁凸起得太大了,想攀著走過去,不得不把腰用力往後仰,整個人貼在石壁上移動。
黃曉玉已經嚇得閉麥了,裴泠泠也出了一腦門兒汗,她稍稍停了下來喘口氣。她和黃曉玉是同種程度的垃圾,倆人挨得特彆近,劉二伯動作輕盈,已經把她倆落得老遠了,沈瞳麵不改色地被慢吞吞地倆人堵在後麵。
黃曉玉看裴泠泠停下來休息,她也停了下來。裴泠泠和黃曉玉因為怕掉下去,都緊緊地趴在石壁上,看著像兩隻張牙五爪地大蜘蛛。
裴泠泠看了一眼他們現在距離溶洞口的位置,整個人都蔫兒:“我們怎麼才走了四分之一。”
“啊?”黃曉玉也才剛注意到,她扭頭看裴泠泠:“你回去得請我吃五頓火鍋!”
“你要是不怕吃得胃潰瘍,我是沒問題的。”
沈瞳被她倆堵在後麵,倒也不甚在意的樣子,他一直觀察著水麵,不知道在想什麼。
劉二伯不樂意了:“你們兩個能不能等上去了再閒聊!”
黃曉玉也想趕快把這段路走過去,她手有些發虛,但還是緊緊攀著石縫,往前移動,大概是有一瞬間有些著急了,腳下一個沒踩穩,“噗嗤”滑了一下。
距離黃曉玉最近地裴泠泠嚇得臉都白了,她幾乎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撈黃曉玉,但她畢竟能力有限。
隻幾厘米的差距,在一片驚呼裡,黃曉玉順著潮濕地岩壁就滑了下去,“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裡。
“怎麼了怎麼了!”距離比較遠的劉二伯聽到落水聲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落水後的黃曉玉開始瘋狂掙紮,裴泠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快快快!你們誰快去救她!”
沈瞳比劉二伯距離黃曉玉近多了,他反應也很快,黃曉玉落水的同時,他已經放開了岩壁,整個淩空擰轉身體,朝黃曉玉的方向撲過去,就在快要落水的時候,他右手朝著石壁一揮,在鏗鏘的脆響裡,裴泠泠看到沈瞳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小臂長度的匕/首,此時刀刃正卡在石縫裡,他腳蹬在石壁上,固定住了身形,左手伸出去正好從黃曉玉的腋窩下穿過,把她撈了起來。
要不是現在太過驚險刺激,裴泠泠都想拍手叫好了,她心中甚至產生了“沈大仙不會是玩雜耍的吧”這樣的想法。
黃曉玉被撈起來後,也露出了熱淚盈眶的表情,她激動得都開始胡言亂語了:“靠譜啊大仙兒,太靠譜了!”
裴泠泠正想說點什麼來緩解一下緊張刺激的氣氛,卻突然發現在場所有人都在盯著她看。很快,她就發現,這些人不是在盯著她看,而是在盯著她的背後看。
在原本的隊形裡,劉二伯走在最前麵,黃曉玉第二,裴泠泠跟在黃曉玉後麵,沈瞳墊底。剛剛黃曉玉掉進水裡,沈瞳為了救她,直接撲到了裴泠泠前麵,現在裴泠泠的背後,已經沒有人了。
“小心背後!”黃曉玉喊出這句話的時候,裴泠泠甚至來不及回頭去看,就感覺到了一雙冰冷潮濕的手按住了她兩邊的肩膀,帶著森冷的寒氣。不,不止是一雙手,還有無數隻手從背後伸來,有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有的握住了她的小腿,將她用力往斜後方的水裡拖拽。
裴泠泠根本沒有任何著力點,她甚至沒辦法掙紮。在墜入水裡之前,她看到沈瞳似乎對她喊了句什麼,但是她腦子已經懵了,隻看見了一個嘴型。
她還看到,在距離劉二伯不遠的水麵上竄起了一個龐然大物,水花散儘,露出了全貌。
裴泠泠終於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那是她和黃曉玉在視頻裡見過的那個畸形怪物,一大團像是被人強行拚湊出來的肉團,從肉團裡伸出無數隻手和腳,肉團上麵還立著三顆人頭。
裴泠泠看見了那三顆人頭的臉,宛如被水泡了很久,泛著白,和她在視頻裡見過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一直跟著她的那隻!
而且其中一顆人頭上的那張臉!在這樣近距離的現場觀察下,裴泠泠終於認出了那張臉!
那是劉婆婆的臉!
電光火石間,裴泠泠已經被拖進了水裡。溶洞常年不見陽光,洞裡的水也冰寒刺骨,像冰冷的劍,直刺進骨髓。裴泠泠用力地掙紮著,心裡已經徹底涼了。她和拽著她的手之間的力量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加上水的阻力,根本就掙脫不開。
劉二伯說這水就兩三米的深度,裴泠泠覺得自己至少被往下拖著沉了有十幾米。她努力閉著眼睛屏住呼吸避免自己被嗆到。
混亂間,她回憶起了沈瞳在最後對她喊的那句話。
更準確的說,那是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