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這對小夫妻口中談論的沐胡楊正在被部隊領導約談。
沐胡楊被桌麵上放著的那本資料給嚇得不輕,頭皮都開始冒冷汗了,但他還是挺直了腰板:“報告首長,前段時間我弟弟確實來部隊了,但他隻是想要尋找肝腹水的特效藥,您也知道,肝腹水是絕症,是沒有特效藥的,所以最終隻買了一些止疼藥回去。”
“至於弟媳的身份,這不是秘密,鹿氏一族世居河東縣,後來樹大分枝,分大鹿村與小鹿村兩個支脈,再後來數次流民遷徙,混居到了這兩個村落,唯獨姓鹿的,是正兒八經的本地人,如今他們的大隊部就是當年的鹿家祠堂。”所以在這樣一個排外的宗族之地安插特務,那是腦子壞掉了。
“策反就更不可能了……”
沐胡楊的表情一瞬間怪異:“她連字都不大會寫。”
“胡說八道,她是初中生,怎麼可能不會寫字。”政委拍桌子。
“真的,政委你也知道的,當年鎮上初中雖然教授知識,但是課本和鉛筆都是要自己去找的,她阿爺一個人養大了她,能供她讀完小學就很不容易了。”
哪裡還有多餘的錢來買本子給她練字。
從始至終,鹿大山對鹿仁佳的要求就是‘識得幾個字,省的日後被人騙’而已。
所以這話沒毛病。
政委麵露沉思。
說實話,隻因為一套單位符號就懷疑鹿仁佳是特務確實有點武斷,正如沐胡楊所說,特務想要滲透進宗族勢力很艱難。
尤其是鹿仁佳這種從出生就一直在鹿家人眼前長大的孩子。
“咱們隻是懷疑,小心無大錯。”
政委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如果她不是特務,那是最好不過,如果她是特務,那麼你的責任就很重大了。”
沐胡楊背脊挺直,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柄出鞘的寶劍。
“請首長批準我回鄉探親。”
“如果鹿同誌不是特務,那麼我就保護那一整套單位符號,若鹿同誌是特務,我會親手將她逮捕。”
政委盯著沐胡楊的臉。
“你認真的?”他猛地湊近沐胡楊,有些咬牙切齒的問道。
沐胡楊點點頭:“是。”
“我絕不容許國家機密有任何的閃失。”
他是認真的。
政委又背著手來回轉了兩圈,又是回頭問:“當真沒彆的目的?”
“首長,我都兩年沒回家探親了,我弟弟結婚我也隻是送了禮,正好趁機讓我回去看看我媽和我姥姥唄。”沐胡楊挺拔的姿態瞬間破功,嬉皮笑臉的彎腰拎起熱水瓶給政委倒水:“眼看著入了冬,再過段時間就要過年了,我年紀也不小了,說不定回家陪家人過個年,還能解決個人問題,省的麻煩各位領導了。”
說著,捧著茶杯略帶委屈地說道:“首長您看,我弟弟都結婚了,這不顯得我落後了嘛。”
“看來你小子是想媳婦兒了啊。”
政委一聽,直接氣笑了:“你直說不就行了,何必扯那麼大的虎皮。”
“不是扯虎皮。”沐胡楊的神情一瞬間嚴肅:“我是認真的,愛國愛人民是根本,一切背叛國家的人,都是我的敵人,哪怕是我的親人也一樣。”
“你要知道,這件事很嚴重。”
沐胡楊重重點頭。
“行吧,你回去打個報告我來批。”政委點燃一根煙,煩躁的抽了一口,揮揮手,叫沐胡楊出去。
走出辦公室,沐胡楊才發覺自己整個後背都汗濕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
回憶起弟弟提起弟媳時的神情,他的心情就格外的沉重,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戈壁那麼神采飛揚的模樣,就連大夫都說,他的身體情況在漸漸轉好,可能和心情有關係。
希望不是特務吧。
不然的話,戈壁可就太可憐了。
得知沐胡楊要回家探親,手下的那些兵們一個個都露出羨慕的神情,但他們也知道,營長已經好幾年都沒回家了,反倒每年都幫他們輪流寫報告,好叫他們回去陪家人過個年。
“營長,你這次回去不會是家裡給定了媳婦兒了吧。”
“就是,上次虎蛋回去他娘就給他娶了一房媳婦兒,說是長得可好看了。”
“營長要是娶了嫂子,嫂子能來隨軍的吧。”
“咱們終於要有嫂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三營那些家夥總笑話咱們營是光棍營來著。”
沐胡楊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由咧開嘴笑:“所以你們得給我聽話點兒,彆給我搗亂,要是我在家接到電話說你們在部隊鬨事,你們的嫂子可就飛了。”
“咱保證不鬨事。”
一個個的沒個正形的樣子,叫沐胡楊剛剛有些沉重的心情,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遠在河東縣的沐戈壁可一點都不知道,男媽媽沐胡楊馬上就要回家了,躲過了鹿仁佳的盤問,他去請幫忙的小胡吃飯,正好小胡剛發了工資,裡麵還有一張魚票,沐戈壁出糧票,兩個人肩並肩的去國營飯店去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辦事?”
來回商量了快半年了,小胡的婚事終於定下了,前幾天就下了定,兩個人的生辰八字塞香爐下麵壓了三天,家裡沒病沒災的,就準備看日子結婚了。
“最快也得臘月裡了。”小胡夾了口魚。
比起之前提起結婚的興奮,現在的他顯得格外的迷茫,他咬了口饅頭,囫圇著問婚姻裡的前輩:“沐哥,結婚真的那麼好麼?”
“挺好呀。”沐戈壁一臉真誠:“你也見過佳佳的嘛,她多好啊。”
“確實,她確實不錯。”
小胡想到自家媽回去後掛在嘴邊上誇的‘戈壁媳婦’,就忍不住歎了口氣:“我未來媳婦要是也能跟鹿同誌似的叫我媽喜歡就好了。”
“這婆媳之間好像難處的很哦,我還沒見過處的好的婆媳。”
回想當初,他媽好像跟他奶奶關係也不好。
沐戈壁:“誰說的,我媽和我媳婦關係就特彆好。”
小胡:“……”
他隻是單純的想訴苦,並不是來聽炫耀的好麼?
可沐戈壁卻不懂,反倒是一臉與有榮焉的繼續敘說著家裡三個女人的關係有多好,說到最後,甚至還假模假樣的搖搖頭,嘖嘖嘴:“現在家裡最可憐的就是我了,想當初我媽和我姥姥,誰不是最疼我啊。”
小胡一臉麻木的又咬了一口饅頭。
“等你哥娶了老婆,到時候你媽要是更喜歡你大嫂,看你怎麼辦?”小胡聽得忍不住提醒,畢竟秀的越狠,後麵打臉也越狠。
沐戈壁一臉訝異:“我大嫂肯定要跟我哥隨軍的呀,難不成要他們夫妻分居麼?我和我哥早就商量好了,媽和姥姥以後跟著我過日子的。”
他恨!
小胡又咬了一口饅頭。
想到因為他要結婚而搬出去的大嫂和二嫂,她們現在看他都斜著眼睛,眼底的厭惡都不加掩飾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隔壁來了一桌女工。
她們穿著統一的紡織廠白圍裙,頭上還戴著防塵用的白帽子,一落座,就將整個大方桌給圍滿了,幾個年輕的女孩一坐下來,其中一個就拿著錢和票去點菜。
點完了回來的時候,她們已經圍著另一個女工說話了。
那個女工臉頰紅撲撲的,看著好似還沒成年的模樣,聲音也是軟軟糯糯,帶著幾分嬌憨:“今天我請大家吃飯,正好多謝大家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媽的病已經快要好了,我很快也要回去上學了。”
“妮妮,我記得你還有個弟弟,等你畢業以後,應該也是要下鄉的吧。”
鄭妮妮點點頭:“等我拿到畢業證,我就去報名下鄉建設農村了,也許以後我們不會再有見麵的一天,但我還是十分珍惜這段時光。”
說著,她端起手裡的茶缸:“就讓我以茶代酒,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照顧。”
“哎,這麼好的孩子,居然就要下鄉了。”
女工中年紀最大的忍不住感歎:“還不如叫你媽把工作讓給你算了,這樣你媽能在家歇一歇,你也能留在城裡。”
“不了,我媽還年輕,再說我弟弟隻比我小幾歲而已,如果我不下鄉的話,下次就輪到我弟弟下鄉了。”鄭妮妮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露出委屈的神色,隻是那些委屈不過一閃而過罷了。
“鄭妮妮,我覺得你就應該努力爭取才對,你弟弟到底是個男孩,你這樣的性子,到了鄉下肯定要吃虧的,還不如叫你弟弟去下鄉,你好好努力,等日後有機會,再將你弟弟接回城。”另一個女工為鄭妮妮打抱不平。
鄭妮妮搖搖頭,眼圈都紅了。
“謝謝你為我說話,隻是……”
“不說了,菜好了,我去端菜。”鄭妮妮擦了擦眼角,急忙起身去出菜口。
“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文秀本來就是鄉下的,好容易嫁到縣城來,嫁的還是個二婚頭,聽說前頭那個死了,還留了個丫頭,這拚了七八年才生了現在這個兒子,她哪裡舍得把兒子送下鄉哦。”
“是這一說,前頭那個丫頭還行,可那個丫頭的外家可不是個東西,據說生妮妮的時候就被氣得傷了身子,養了七八年才懷的那個兒子。”
“這麼說肯定舍不得叫那孩子下鄉。”
“前頭養的那個年紀也不小了,估計現在都結婚了。”
“所以說,苦的隻有妮妮一個人。”
坐在隔壁桌聽了個全程的沐戈壁:“……”
原文女主居然是這性格?
真是叫他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