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節之前的幾天是最忙的。
不僅要忙著廠裡的活兒,還得忙著家裡的事。
尤其那些親戚多的,約好了到家裡吃飯的,那些婦女們不僅要忙活廠裡的事,還要早起去趕黑市買菜,市場裡的菜都是定額的,需要搶不說,還要票。
現在哪家沒有孩子下鄉的?
但凡家裡有省下來的票,肯定是要寄給孩子的,家裡的票不多了,自然就得想辦法,於是黑市就成了一個好的選擇,尤其豆腐坊每過些日子就有人來送柴火,那開拖拉機的小夥兒,每次都往柴火裡塞些雞蛋蔬菜啥的,大家夥兒自己偷偷買,也不聲張,所以豆腐坊的工人在菜上,實際是不缺的。
家家戶戶忙的熱火朝天。
唯獨胡嬸子很是淡然,隻跟拖拉機司機定了四隻公雞,拿到手後都沒回家,在豆腐坊大門口的車棚子下麵養了兩天,到了勞動節那天早上,將三個兒媳婦帶了過來,一人手裡塞了一隻。
“拿著帶回你們娘家去,咱家也不是什麼富裕人家,這雞啊,就算節禮了。”
胡嬸子這話幾個兒媳婦可不敢應承,尤其大兒媳和二兒媳,這些年來,婆婆對她們倆也算是慷慨,不僅幫著帶孩子,就連回娘家的禮都準備的好好的,隻不過都是一些糕點餅子之類的,哪裡像今年,居然送一整隻雞。
一方麵感念婆婆對自己的好,一方麵又覺得婆婆是因為老三娶了媳婦,才這麼大方。
兩個兒媳心情多少有些複雜。
倒是三媳婦許菲什麼都不知道,隻嘴甜地說道:“謝謝媽。”
“你們也彆以為我是因為菲菲才給你們這麼重的禮,你們也來了這麼些年了,家裡什麼情況,你們也清楚的很,花花轎子眾人抬,隻有一條心才能過好日子。”
胡嬸子多精明的一個人呐。
這麼多年來也隻吃過丈夫的虧,就連婆婆和大嫂對她都沒法子,哪裡看不出來兒媳婦心裡的小九九。
“知道了媽,咱也沒說什麼啊。”二兒媳乾笑一聲,拎起自己那隻雞,用胳膊肘給推了推自家大嫂:“再說了,以前媽就算有心,也找不到人幫忙帶雞啊。”
“這話就對了。”
胡嬸子見她們懂事,這才高興了:“這話就對了。”
“媽,這還有一隻雞是都打算帶回去?”大兒媳的心思全在胡嬸子腳邊的那隻雞,總覺得這隻雞是打算帶回去燉了給許菲補身子的。
胡嬸子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淡了些:“咋,就你們能回娘家,我不能?”
大兒媳一聽就知道胡嬸子這是生氣了,趕緊解釋道:“媽,瞧你說的,我這不是想著早幾天爸說大伯那一家子過來嘛。”
“他要招待他招待,我早就說好了,都回娘家去。”
胡嬸子擺擺手,跟兒媳發牢騷:“一年到頭不見娘家門,我都多大了,再不回去怕是以後都認不得娘家在哪兒了。”
三個兒媳一聽就知道這是又跟大房開戰了。
當即表示跟婆婆站在統一戰線,要知道,公爹每次幫大房的忙,都是損害二房的利益為前提的,對那貪得無厭的大伯一家,她們早已經煩的不行了,許菲感觸或許不深,但前頭兩位嫂子,那可真是……不知道私下裡跟丈夫抱怨多少次了。
也是老胡還有些底線,沒讓兒子們出過血,否則的話,恐怕早就鬨起來了。
於是婆媳四人,趁著老胡沒察覺到不對勁,直接各回各家了,甚至上頭兩個兒媳還把難得放假的自家男人也給薅走了,小胡倒是沒去,隻許菲一個人去的,也隻是因為勞動節客運站不放假,小胡比平時還要忙的緣故。
鹿仁佳可不知道胡嬸子暗搓搓搞事,直接攛掇著兒媳婦回娘家去了。
所以當老胡找上門的時候,她直接懵了:“今天咱們廠子裡沒上班啊。”所以胡嬸子怎麼可能沒空回家做飯嘛。
“沒上班?”老胡也愣住了。
“對啊,咱們廠裡前些日子太忙了,難得勞動節放假一天。”鹿仁佳上下打量一番老胡,見他著急不似作假,不由也擔心的蹙起了眉頭:“你去彆的地方找過了沒?”
老胡搖搖頭:“我以為她上班來了。”
“要不你再想想?她不是不負責任的人,肯定跟你說過。”
聽了鹿仁佳的話,老胡也稍稍冷靜下來,胡嬸子確實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於是仔細回憶這些日子胡嬸子的異樣,過了大約幾分鐘,老胡臉色突然一黑,然後氣衝衝的扭頭就走,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什麼人嘛。”鹿仁佳嘀咕一聲。
平常聽胡嬸子抱怨多了,她也忍不住的開始有色眼鏡看人。
“他就是拎不清。”姚姥姥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出來,手裡還托著碗:“他老大一家也是心不好,非要把老二一家鬨的雞犬不寧才快活。”
評判了一句後,姚姥姥舉了舉碗:“快來吃兔肉,剛做好的,姥姥給你挑的全是好肉。”
“哇,姥姥,你吃嘛。”
鹿仁佳一邊捏了一塊兔腿,一邊把碗往姚姥姥跟前推了推,自己則是咬了一口:“哇,這也太香了吧。”
姚姥姥做的兔肉是過了油的,吃起來乾香乾香的,現在的人肚子裡又缺油水,突然吃了這過油兔肉,鹿仁佳隻覺得香慘了。
姚姥姥也捏了一塊肉,抿著吃:“幸虧手藝還在,年紀大咯,口味重,我吃著有點淡了。”
“正好,不淡。”
“我那邊還醃了豆腐乳,我等會兒挑兩塊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