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從省城回來後就找田雪談話了。
原本田雪還在心底忐忑,她怕把兒媳婦好容易做起來的豆腐坊又恢複到以前的情況,按理說姚姥姥是她的親娘,手裡的那些秘方也該由她發揚光大才對,可奈何她是個手殘,無論是做飯,還是動手能力都很差。
結果三個人坐下來,沐戈壁的第一句話就叫田雪愣住了:“媽你還是留在供銷社吧。”
“啊?那豆腐坊怎麼辦?”
小兒子夫婦倆上大學去了,大兒子進了部隊,大兒媳懷孕了,親媽還去伺候了,自己和老周又有工作,家裡可沒閒人啊。
“我們打算從工人中間提拔一個主任,讓他們負責豆腐坊的運作。”
至於到時候家裡沒人啥的,那也簡單,把中間圍牆的隔間門給鎖上就行了,家裡也沒什麼貴重物品,錢票之類的,鹿仁佳更是藏在了極其隱蔽的地方,就算是小偷,恐怕也沒那本事騰空發力,將靠近房頂的牆磚摳下來,把裡麵的錢給取了。
當初鹿仁佳藏錢的時候,就連當兵出身的周廠長都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那有人選了麼?”田雪的思緒一下子歪到了那些工人的身上。
新招進來的工人肯定不行,畢竟資曆不夠,那就隻能在老工人之間找了。
“我個人比較傾向胡嬸子。”
這也是鹿仁佳慎重考慮過的結果,小胡是沐戈壁的幼年好友,胡嬸子和田雪的關係也很親密,新招進來的工人最出彩的也是胡嬸子女婿的堂弟,胡嬸子本身又是個刺兒頭,但性情卻不壞,是個熱心腸,提拔了她,其他人也不會有太大的不滿。
“她啊……”
提起胡嬸子,田雪不由蹙了蹙眉:“她倒是不錯的人選,隻不過,她的家庭生活占據太多時間了,我怕她沒心思放在豆腐坊裡。”
自從之前老胡的侄子因為投機倒爬罪被革委會抓了,老胡對胡嬸子就一直很有怨言,哪怕後來胡嬸子求了周廠長,讓老胡的侄子免於牢獄之災,隻送去鄉下的農場改造,老胡依舊不大滿意,平時跟胡嬸子愈發的沒有話說,吃完就睡,張嘴就是發脾氣,胡嬸子都不知道在廠裡吐槽多少次了。
要鹿仁佳來說,這樣的男人要來乾啥?
兒女都長大成家了,自己也有工作,隻要堅持到退休,以後還有退休工資拿,何必非得要個祖宗回來伺候?
不過,鹿仁佳也能理解胡嬸子。
這夫妻幾十年的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當然,她覺得更多的還是胡嬸子沒有底氣。
所以:“反正胡嬸子回家也是麵對胡叔的冷臉,還不如提拔成主任,在工作上發光發熱呢。”
田雪愣了一下,竟然仔細沉思了起來。
顯然,她也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能性。
田雪本來就不是什麼普通的家庭主婦,對學業對事業都很有追求,胡叔對胡嬸子的態度她看在眼裡,實際上是很不滿的,要是真如鹿仁佳所說的在工作上發光發熱,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要不咱們先試試?”
田雪沉吟半天才開口道:“趁著你們還沒開學,咱們先叫她乾一個月試試看,要是不行咱們再換人?”
“我看可以,不過得提前跟胡嬸子說清楚,彆到時候她做的不好咱把她的主任給卸了,她心裡不高興,該埋怨我們了。”
胡嬸子的心眼子可不大,彆到時候結了仇。
“放心吧媽,我肯定跟胡嬸子說清楚了。”
田雪歎了口氣:“所以說這女人還是得自己能乾,靠男人終究是不得行。”
這句話田雪說的相當有底氣。
“媽這句話就說對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大領導可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呢,男人女人都一樣,都得靠自己才行。”鹿仁佳也十分讚同田雪的話。
婆媳倆達成共識後的第二天,鹿仁佳就去找胡嬸子談話了。
胡嬸子一聽竟然要讓她當主任,頓時激動極了:“我一定努力乾活,當好這個主任,給各位同誌們當好這個榜樣。”
“很好,其實呢,讓你當這個主任,我是抵抗住了很大的壓力的。”
鹿仁佳歎了口氣,說出她的顧慮:“供銷社那邊的意思呢,是從供銷社裡找一位年輕的同誌來接替我的位置,但我想著,這豆腐坊的發展離不開各位老同誌的努力,莫名弄個年輕的主任來,恐怕你們也不服氣,於是我就跟時社長提議了,這乾部得從工人同誌們中間選,而不是空降兵,於是我就向時社長提了你的名字。”
胡嬸子感動極了。
她一把抓住鹿仁佳的手,感動的眼圈都紅了:“佳佳,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才好,你對我真是……”她也不過是看在田雪的麵子上,才不和她唱反調的,這要是換了個年輕的乾部來,她肯定是不樂意的。
“不過醜話說到前頭啊,胡嬸子做事一定要認真負責才行,上頭……”鹿仁佳手指指了指上麵:“可都看著呢,你說這乾部誰不想當呢?”
“這要是被人家抓住錯處,把你的主任給下了,到時候你找我我也沒辦法的。”直接把這大黑鍋給扔到了時社長身上,反正胡嬸子也不會上門求證去。
胡嬸子頓時臉色一凜,十分鄭重地點頭。
“我一定會好好工作,爭取不給人家找錯處。”好容易升了主任,要是再被人家擠掉了,那還被人家把大牙笑掉了呢,她可不能吃這個虧。
而且……
主任呐,那工資級彆肯定要往上漲呢,乾個幾年,以後在主任位置上退休,退休工資都拿高一級彆的。
這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肯定好好乾啊。
當天下了班胡嬸子就去剪了個頭,將一頭長發剪成了齊耳短發,回家將壓箱底的中山裝給翻出來穿上,對著鏡子裡走來走去。
正好小胡回家看見了,不由問道:“媽你這剪頭發啦。”
“那可不,今兒個佳佳把我喊過去,提拔我做車間主任了,我這不是想改變一下形象嘛。”胡嬸子嘚瑟地揚起下巴。
小胡驚喜地睜大雙眼:“媽你當主任啦。”
“是啊。”胡嬸子一眼看到兒子臉上的驚喜,忍不住咧咧嘴罵道:“瞧你那樣,怎麼,瞧不起你媽我啊,覺得我不能當主任?”
“不是不是,就是沒想到,咱家第一個當乾部的居然是媽你啊。”
就連老胡這個老技術工人,也隻是個一線工人,連個小線長都沒撈上當。
“我吃苦耐勞,這麼多年起早貪黑的,人家看得見我的付出,不像有的人似的,我累死累活都是應該的,不僅要在自己家裡當牛做馬,還得給人家當牛做馬,人家教不好的犯了錯,不說去教育兩句,回頭來還說我不好不是東西,我看呐,這人心就得靠比較的,有時候這身邊人呐,還不如一個外人心裡明白。”
胡嬸子說著說著就想到了自己的丈夫,頓時心情不好了起來,嘴裡也開始指桑罵槐。
小胡聽了頓時不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