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麵對麵是種什麼體驗?
白靈覺得他可以去逼乎上“謝邀”了。
像在照鏡子, 在這片荒謬無際的夢裡,似乎再發生什麼都不奇怪了。
厚重的金繡白緞窗簾,被風緩緩吹成柔和的滾圓,像巨人用大手撲在窗上,竭力探頭來看病房中發生的事情。那風的力道其實是很大的,隻是這窗簾太厚實了,阻擋了那攻勢。
而病床上的少年, 淡漠的瞥過他一眼後,就好似來人隻是不足為奇的訪客,便輕輕下床,去關窗戶了, 光潔的腳踩在羊毛地毯上,深陷下柔軟的陰影。
白靈手足無措。
他該說什麼,或者做什麼?少年究竟是誰?
這兒其實是夢吧, 一會就會醒來了,然後聽巨狐嘲諷他被夢給騙了……狐狸, 你好歹說些什麼!
可舌尖毫無異狀, 就像之前的巨狐存在隻是他一廂情願的幻覺。
窗戶“砰”的一聲關上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 空氣一瞬變悶熱了許多,白靈不自在的扯扯毛衣領子,對上少年波瀾不驚的眼。
“你來了。”
他終於說話了。
他說話的語調也和白靈無異, 是那種矜貴、帶著傲慢而語調輕緩的少年音, 像領主在俯視入侵領地的獵物, 卻無論如何讓人厭惡不起來, 好似他本該如此受人尊崇愛慕的。
聽著自己不甚熟悉的嗓音從另一張口中說出,真是怪異。
“你……看到我不驚訝嗎?”
“有什麼好驚訝的?”
少年轉身在病房另一端的沙發坐下,翹起二郎腿,雙手悠閒愜意的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這樣掌控一切的自信,睥睨萬物的傲慢,是白靈不曾有過的。
卻又不覺得陌生。
少年頷首,示意白靈來他對麵坐下,白靈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少年輕輕笑了,“我等你很久了。”
“啊?”白靈一怔,“我並不是來找你的。準確來說,我是誤入這裡,歪打誤撞……”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少年打斷他的話語,“你覺得這兒是幻覺、一段回憶,或者曆史重現……我可以告訴你,確實是的。但,如果你將這裡理解為‘曾經的現實’,你或許更能理解我在說什麼。”
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陰影中熠熠生輝。他那樣專情的盯著人的時候,你很難從他的注視中逃脫掌控。
他說:“接下來我說的話很重要。你來見我,想必新的血童已然出世……”
他又翹又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轉頭望向窗戶。
外麵不知時辰幾何,昏沉的日光透過窗簾,蒼白無力。
“你的身邊,應該也有了‘他’存在吧。”
“誰?”白靈心頭一顫,“你也許不知道我的來曆,我什麼記憶都沒有,我一直以為我是鬼……我究竟是誰?”
少年避而不答:“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做的事。”
少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那雙手卻不似白靈冰涼,而是熾熱如暖爐,那溫度要將白靈灼燒。
“殺了他,”少年說,“殺了新的血童。”
白靈腦中亂極了,那過熱的溫度要將他的理智完全燒儘,他看著少年嘴一張一合,腦中嗡嗡作響:“我們都會幫助你。你隻要去做就行了……隻有你做得到。將%¥#@……奪回來!”
“誰會幫助我?”白靈喃喃,“你認識我身邊的誰?”
屋門被砸響了。
一聲蓋過一聲,伴隨著男人惡毒的辱罵。
少年麵色冰冷,輕輕抬手,屋門便開了,衝進一隊全副武裝的蘇聯軍人,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對準少年。他們高喊警告,大嗓門卻難掩恐懼,白靈猜測不外乎於“彆動”,可少年不屑的勾起嘴角,黑白分明的眼瞬間血光流轉,似萬千燈火於夜空下熒熒閃爍,下一秒,軍人們的腦袋開花了。
大動脈失去連接,鮮紅熱血瞬間衝出,又在空中囿於重力落地。血花似爆開西瓜,大朵大朵的濺在黑色軍服上,純白的羊毛地毯上,硬生生給房間清冷的氛圍多出了豔色。
白靈怔愣的看向少年:“你……他們要做什麼?”
“不知道”,少年攤手,“或許是要殺我吧。”
白靈長久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少年的做法不對,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聖母,心裡堵得慌。
空中血味太過濃鬱,微一呼吸難以忍受的腥味便充盈鼻腔,而始作俑者正在漠然的撐著下巴,不知在想什麼。
隻見少年又一抬手,更難以理解的事情發生了,地毯上、牆上濺落的血液,均有生命一般聚成一束,又如江河彙流,直直分作千萬細流,自少年口、鼻、眼等七竅吸入!
甚至天花板上濺落的幾滴血液,也一絲不剩的被少年吸收,整個過程發生在短短幾秒內,病房又恢複了昏沉沉的暮色,一切是純淨而悵然的白。
白靈不敢置信的看向少年,手指抑製不住顫抖,尋找主心骨般捏緊扶手,才不至於渾身都失去力氣。
“你,難道你就是……血童?”
少年的嘴角浮上了淺淡的笑意,像是揶揄,也好似慈悲長者在看頑皮的孩子。
“我不是,”少年說,“我們才是。”
白靈渾身一震:“你們……”
“不是什麼‘你們’,是我們,”少年打斷他,“從來都沒有你我。我們是一體的……”
“不可能!”白靈失態的怒吼出聲,“我不管你是什麼,我根本沒有關於你的記憶,也不會像你這般殘暴視人命如螻蟻!即使你是我的親人或者什麼,我也永遠不會和你一樣!”
“殘暴?”少年一字一句的冷笑,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我殘暴?如果我剛才不出手,你還能坐在這和我講什麼‘殘暴’?”
白靈咬牙切齒:“你不要偷換概念!你既然有能力這樣……殺人,一定也有能力把他們弄暈或者什麼。個人有個人的苦衷,他們是想殺你沒錯,卻隻是服從上級命令的機器……之所以想殺你,應當也因為你濫殺成癮。有因才有果,如果你是個普通人,他們怎麼會殺你!”
少年定定的看著他,眸中血色大盛,似乎被白靈一番話徹底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