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集市(1 / 2)

喬伊剛才發現被人跟蹤,確實有些慌神,在窗戶前站了好一會兒。在那之前,她也一直在貓尾巷之中閒逛,處於窗戶的視野之內。除了攤販以外,她大概是最適合作為寫生模特的人。

可他的速寫之中沒有她。

安東尼奧的炭筆速寫筆法非常純熟,絕不是新手。喬伊自己也是臨摹過許多建築的,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幅速寫用不了幾分鐘。

更重要的是,他的手指和臉頰上蹭的玫瑰紅顏料還十分新鮮,一揩就能揩下來。用炭筆畫速寫,還能蹭上紅顏料?稀奇。

那麼,他畫了一副畫卻又遮遮掩掩不讓她看見,甚至心虛地沒敢在風景速寫中把她畫進去,會是因為什麼呢?

喬伊滿意地一笑。眼看欠揍的小屁孩已經被自己震懾住了,可以見好就收,彆忘了主要矛盾。

她把畫遞回去,同時拿出了身後那朵法蘭西玫瑰。

“送你一枝玫瑰,畫我也不追究了。但你得幫我。”

打一棒子,送一顆甜棗。她不想暴露身份,想儘量低調地脫離眼下困境,能不聲不響地甩掉黑衣男人最好。她需要幫助。

安東尼奧正要抬手去接畫,聽了這話一愣,抬頭去看喬伊。

少女手中捏著新鮮的玫瑰,帶英吉利花邊的綢緞袖子滑下來一半,露出一雙奶油般白皙細膩的圓潤手臂。她笑得像一隻偷到魚的貓:“安東尼奧,我可以信任你,對嗎?”

她就這樣從日光眩目的街上探頭進來,濃密黑發上的潔白頭紗閃爍著眩目的金色光澤,仿佛天使降臨。

安東尼奧濃密翹起的羽睫忽然一顫,不自然地彆開眼。半晌,他把畫和玫瑰收了起來,才低聲道:“為您效勞。”

好家夥,敬語都出來了。

自己是不是稍微有點用力過猛?喬伊毫無誠意地反思。

幾分鐘後。

“可以不摘頭紗嗎?”喬伊不滿地嘟噥,下意識捂住了頭上的插梳。

安東尼奧扶額道:“你沒發現街上就你戴了曼媞拉嗎?太顯眼了。”

曼媞拉是西班牙溫暖南部的傳統頭紗,不是加泰羅尼亞風格。伊莎貝拉二世十分喜歡這種頭紗,在位時在全國大力推廣。可隨著波旁王室被推翻,五年過去,北方的姑娘們率先拋棄了這種風俗。

“好吧。”喬伊悶悶道。

安東尼奧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小心地拔下插梳、取下蕾絲白紗後,放到了架子上,“頭紗放在這裡,外麵可以隱約看到一角,那位先生大概會以為我在給你畫肖像。至少能爭取十幾分鐘的時間,足夠了。”

外邊的集市太熱鬨,咖啡館裡空無一人,隻有幾盞昏暗的油燈有氣無力地燃燒著。據安東尼奧說,店老板也到門外擺攤賣玫瑰花和鮮花巧克力去了。

他拿起一件銀灰色鬥篷,遞給喬伊:“這家咖啡館不大,又隻有一個出口,那位先生不會進來,隻會在遠處觀察門口。”

“那我們出去不就被發現了?他又不是瞎,難道我換個發型披件鬥篷就認不出來了?”喬伊感覺被坑了。

“我們當然不走門口。”安東尼奧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喬伊覺得自己似乎缺失了點什麼童年體驗。

然後,她被拉到了壁爐旁。看著筆直通向湛藍天空的煙囪,她沉默了。

這人是猴子搬來的救兵嗎?

行吧,走聖誕老人的路,讓聖誕老人無路可走。

“你先走。”她氣鼓鼓道。她穿的可是裙子,雖然有很多層襯裙,也沒有那種誇張的蓬蓬裙撐,但容易走光的本質並沒有變。

安東尼奧聳聳肩,“聽你的。”

他抓住梯.子把手,身手敏捷地率先爬了上去。喬伊也跟在後麵。

雖然這身裙子不太靈便,但她畢竟是經曆過五年大學體測的人,爬個煙囪還是不在話下。

安東尼奧雙手按住煙囪頂部,一用力就翻了出去。他從四四方方的藍色天空中探出頭來,向喬伊伸出手:“來,小心點。”

她一抬頭,他愣住了。“你的眼睛……”

陽光灑在少女潔白飽滿的額頭上,也照亮了一雙紫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剔透得像是紫水晶,又讓人想起蒙著薄霧的薰衣草花田。

美得如夢似幻,更重要的是很罕見。

他理解她為什麼摘掉麵紗那麼不情願了。如果有人想害她,這雙眼睛是找到她的重要標誌物。

“你剛才說什麼?”喬伊被他拉上房頂,謹慎地看了看四周。還好,煙囪開在屋頂的另一邊,看不見貓尾巷。根據光路的可逆性,跟蹤者也看不見他們。

“沒什麼。”安東尼奧微微一笑。沒必要給這個神秘的南方姑娘增添擔憂。

喬伊:“……”這對話似曾相識。

斜陽在高高低低的屋頂上鋪開溫柔的暖色,建築群色彩出奇的和諧——雪白,赭石黃,磚紅,貝殼粉,還有遠處湛藍的地中海。一群白鴿在遠處橙紅色的天際線上飛過。

和她當年懷著朝聖的心態來到巴塞羅那寫生時,記憶中的景象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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