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1 / 2)

陽台上的玫瑰叢在風中搖曳,慵懶地哼著小調。一片柔嫩的花瓣隨風飛起,打著旋兒飛進了窗戶,被一隻修長靈巧的手一把截住。

安東尼奧把手收回背後,俯下身去:“這是固定支座的受力分析?你真的學過建築?”

他站在喬伊身後,腦袋在紙上投下一小片重疊的陰影。

喬伊覺得自己的大腦像內存負荷過高快要燒掉的CPU,根本不想理他:“你擋住我的光了。”

腦袋的陰影往旁邊偏一偏,語氣中帶了幾分驚奇:“這裡為什麼用這個公式計算?”

“……”其實喬伊也不知道。

她又不是數學家,誰會把一本書的公式都推導一遍?

但她知道應該這麼算,因為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這個是慣性矩?……這個是抵抗矩。哦,這裡用了極限狀態來計算……你的單位荷載算錯了。”

喬伊震驚地停下筆。見鬼了。

她沒聽錯吧?

應力和形變分析明明是20世紀才提出的東西。不要告訴她,這家夥站在她背後看她畫了幾張圖寫了幾頁公式,就已經明白了計算原理。

但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去開口質問,就感覺背後一片溫暖覆了下來。

一隻袖子半挽的手臂從她的左肩旁伸過來,自然地撐在桌上。另一手則拿起桌麵右上角的鋼筆,在墨水瓶裡蘸了蘸。

骨節修長的手捏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鋼筆,在草稿紙上隨手畫起來,“受力點應該是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少了這一處。”

筆尖在紙上點了個點,洇出一片墨漬。

溫熱的呼吸輕輕撲在頭頂。隔著披散至腰際的黑發,柔軟的布料觸感在空氣中輕輕擦過,隱隱透出胸膛的溫度。

她甚至聽見了隱約的心跳聲。均勻而沉穩。

時間凝滯了好半晌。

然後,喬伊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是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憤怒。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其實你明明可以自己畫結構受力圖,證明給那幫專家看?”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我懶得畫給他們看。而且建造的過程中我經常會臨時改設計,提前做的整體計算大多用不上。通常靠感覺。”

喬伊:“……”

那可不。懶還是您懶,懶到開局就把飯碗都給丟了!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平複激動的心跳。

然後把筆啪地一放,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

某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坑貨此時倒是機靈得很。他迅速往後退了一步,避免少女的頭頂“砰”地磕上他的下巴。

“你……”喬伊忽然發現自己比他矮。這怎麼能忍?

她眼睛骨碌碌一轉,一咬牙踩到了旁邊的腳凳上。

“安東尼奧,請你搞清楚情況。”

喬伊居高臨下,舒心了,“你——因為自己的過失,丟了飯碗。而我——你的甲方大人,正在為恢複你的名譽和生計而努力。你是不是應該真誠地反思?是不是該展現出你的誠意?”

在她站上腳凳的瞬間,少年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就像是那一天站在屋簷下,張開雙臂準備接住她。

他仰起頭來看她,淺藍色的眸子盛滿了陽光,清透得像是雷克雅未克的藍色冰原。

“親愛的玫瑰殿下,”他微微挑起一邊眉毛,似笑非笑,“您想要怎樣的誠意?”

怦怦。

喬伊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因為她又聽到了那個催命似的稱呼。就像是撒旦在呼喚她肩膀上的頭顱。

“……我說了,不要再叫我玫瑰殿下。開玩笑也不行!”

“遵命。”

“首先,把這個報告寫完。證明路徑我都已經寫出來了,你把它們都算出來就行。”她最討厭計算了。沒有計算器和電腦的時代,這是人活的地方嗎!

“沒問題。”少年從善如流。

喬伊懷疑地盯著他的藍眼睛,“不許拖延!不許亂寫!一周後我要驗收的。可彆想著糊弄市政廳的那幫老家夥!”

他們或許不是安東尼奧這樣的天才,但他們有一點說的不錯。建築確實需要經驗,而他們一個個都是老油條。

少年眨了眨眼,應下來:“行吧。”

喬伊鬆了口氣。坑貨至少還有點腦子。

這回她可得盯緊一點,免得他再在這份報告裡暗暗弄點什麼嘲諷市政廳專家組的暗語,就像唯恐自己的棺材板沒蓋嚴。

好家夥,真是活脫脫的甲方不急乙方急。

就在這時,她感到肩膀上一熱,像是有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上麵。

喬伊一低頭,看見珍珠白的蕾絲花邊上洇開了一抹暗紅。

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就在上麵,掛著窗簾的橫欄上,有一隻血淋淋的知更鳥屍體。眼睛和被掏成了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居高臨下,直勾勾地盯著她。

鮮血從羽毛淩亂的鳥屍上慢慢淌下來,在鳥爪尖端彙成一個腥紅的液滴,緩緩滴落。

滴答。

喬伊連尖叫都沒發出來就暈了過去。

記憶中最後的片段,是她倒進了一個溫暖而有力的懷抱。

就是硌得慌。

……

“原來你怕鳥啊?真是罕見。”安東尼奧幸災樂禍。

喬伊:“……不,我隻是暈血。”

安東尼奧驚奇道:“暈血?你暈的是顏色,氣味,還是觸感?應該不是氣味和觸感吧……但暈顏色的話,為什麼看到玫瑰不會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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