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南德斯小姐,您確認自己未受任何脅迫,自願簽署合同,接收蒙特惠奇山這座海拔184.8米、地表麵積共計15平方公裡的山丘嗎?”公證人公事公辦地問道。
“我確認。”喬伊平靜道。
其實她心裡在不耐煩。簽個合同這麼墨跡,反反複複確認她是不是真的決定好了,就因為她是個女人。
因為之前申請專利時的波折,喬伊後來專門去查閱了加泰羅尼亞總法院的相關法律。
注釋是這麼說的:“鑒於女性在精神和生理上較為脆弱,在簽訂有重**律效力的相關文件時,已婚婦女必須要有丈夫簽字,未婚女性需要有監護人簽字——即父親、兄弟或其他男性親屬。若確實沒有相關親人,則至少需要一名男性擔保人簽字。”
幸好她有忠心耿耿的管家帕斯卡,而這個時代對確認人的身份並沒有特彆精準高效的辦法。所以,帕斯卡先生在大多數時候充當了她的擔保人角色。
“好。請您在這裡簽字。”公證人把一式三份的合同放在喬伊麵前。
等喬伊簽完,公證人問道:“您的監護人?請在這裡簽字。”
“我的弟弟。”喬伊對乖乖站在身後的阿方索示意道。
十五歲的阿方索坐下來,在他姐姐的監護人一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差一點寫出自己的真名,把l寫成f。他趕緊頓了頓筆尖裝作鋼筆漏墨,確保自己寫下的還是“阿隆索”。
贈與方、接受方和公證人都簽完字,契約正式生效。
“費爾南德斯小姐,真的太感謝您了!”頭發白了一大半的莫雷諾熱淚盈眶,脫下帽子對喬伊深深鞠了一躬:“從此以後,您將會擁有莫雷諾家族永遠的忠誠。”
“您不必這麼客氣。”喬伊笑著回答。她也不是在做慈善,隻不過看中了這塊地蘊藏的商業價值而已。
不過,就算莫雷諾家族此時元氣大傷,心灰意冷想要退守鄉下,擁有這個曆史悠久的家族的支持,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莫雷諾,阿方索皺著眉頭說:“姐,你說的對,這種規定確實不科學。”
“女性或許在體力上不如男性,但很多人,比如你,頭腦一點也不亞於男性。這一點,我在英國和奧地利留學時也有體會。法律存在的意義應該是建立秩序以便利人們的生活,而不是給人們設立障礙。如果我真的成為了國王,我會推動議會修改立法的。”
喬伊笑著摸了摸阿方索的腦袋。自己這段時間的密集植入教育果然有用。
“阿方索,你長大了。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國王的,我相信你。”
小王子乖乖地讓她摸頭,黑眼睛有些懇求:“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去馬德裡嗎?畢竟加泰羅尼亞是自治區,國王也管不了他們的立法。而且卡洛斯還盤踞在北邊,離你太近了。等我回到馬德裡穩定住局勢,不知道還要多久,派軍隊過去就更久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
“不了。”喬伊微笑著,心裡打著她自己的算盤。走了還怎麼薅大師羊毛呢。還有她等著回報的大筆投資。
“我喜歡巴塞羅那。馬德裡太熱了,而且沒有海。再說了,我可不是一個人在這裡。我的朋友遍天下。”
在馬德裡,她是那個聲名狼藉的紈絝公主。而在巴塞羅那,她是市政府的讚助人,幸運女神眷顧的費爾南德斯小姐。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而且你也說了,卡洛斯還在北邊。我要是跟你一起去了馬德裡,這邊就像少了隻眼睛。馬德裡局勢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輕鬆,暗流湧動,有的是你要費心的地方——我在這邊幫你守著,至少可以免去你的後顧之憂。”
阿方索有些感動又有些愧疚地低下頭。
他姐姐向來如此。彆人都說她蠻橫不講理,可她其實驕傲、堅定又溫柔。她會因為他把小青蛇拿到她床上而氣得把他踹下床,但之後還是會記得睡前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晚安吻。
出於某些隱秘的心理,他從來都無法直麵那些背後對他的身世指指點點的人。但隻要玫瑰公主聽說了這事,第二天,那些人就會因為“冒犯了王室成員”等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調離馬德裡皇宮。
也像從小到大一樣,他從來不能改變她的想法。
阿方索拉起姐姐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姐姐,你放心,我會努力的。”
“費爾南德斯小姐,議長先生現在可以見您了。”市議會的秘書敲門道。
大氣的議長辦公室裡有一張月牙形的烏檀木辦公桌,旁邊是一塵不染的真皮沙發。穿上了最正規的禮服的馬諾羅議長渾身衣服緊繃繃的,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快要吹爆的氣球。
“那麼,就像我昨天說的那樣,”喬伊微笑著說,“我將這塊土地無償捐贈給巴塞羅那市政府,條件是交易稅豁免。議會考慮得如何了?”
馬諾羅的小眼睛擠在肥肉中間,充滿疑問地打量了她半天,“費爾南德斯小姐,您真的考慮清楚了?我有必要再重申一遍,即使豁免了交易稅,您依然需要補齊這塊土地長期以來拖欠的土地稅等各種稅款,共計約一千萬。”
“這筆錢我們市議會說了不算——甚至加泰羅尼亞區政府也不行。畢竟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要交給馬德裡的。”
雖然這事兒怎麼算都是市政府占了大便宜,但令人尊敬的議長先生得確認這位女士真的精神正常。
萬一她之後反悔,雖然法律手續樣樣齊全,但總歸是件麻煩事。而且到時候傳出去,堂堂巴塞羅那市居然占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的便宜,一定會變成其它城市的笑料。
“我考慮清楚了。”喬伊篤定地說。
“另外,您可能覺得和我們政府合作辦展會將是一個很大的利潤來源。但我得提請您注意,雖然很難為情,但我們巴塞羅那剛剛申辦世博會失敗——這也就意味著,下次的成功率也不會高。”
“更何況,蒙特惠奇山的名聲實在不太好。如果民眾都覺得這是個不祥的禁地,不願意到這邊來做生意,那麼展覽館恐怕也不會在這裡選址。”
“——而這,恐怕不是我們市議會所能左右的。”
“這就是您全部的提醒,是麼?”
“是的。”馬諾羅撇撇嘴,這位小姐似乎還沒把他的忠告當回事。真是荒謬!接受贈予對市議會怎麼都不會虧。他隻是不想欺負無知的年輕女孩而已。
“好的,我都清楚了。”喬伊微笑起來,紫色的眼睛中似乎有種魔力,就連聲音也仿佛帶上了惡魔的魅惑。
“——那麼,和我簽訂契約吧。”
“已經簽了?!”約瑟夫一聲驚叫,引來了舞會廳中的眾多目光。
“喬伊,你到底怎麼想的?錢多燙手嘛?”
金發少年痛心疾首地大呼小叫,“你這麼有錢,借我點唄!正好這段時間我爸覺得我花太多了,扣了我的生活費。不多,一千萬就好!也就是你花在蒙特惠奇山上的錢而已。”
“不好意思,”喬伊好整以暇地搖晃著手中的雪莉酒,“我付完這筆巨款,剛好就沒錢了。——不信你問我的建築師,他的設計費我都是賒賬的。”
她用扇子捅了捅身旁還在對著設計圖凝眉沉思的建築師先生。
安東尼奧抬起頭來,平靜地開口:“是的。我可以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