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溜溜溜……”一名工人看熱鬨看得出神,沒注意奶茶給喝乾了,頓時發出清晰而響亮的空氣咕嚕聲。
周圍的工人正在替某人感到由衷尷尬,頓時順勢鬆了一口氣,齊齊看了過去:“夥計,你怎麼喝得這麼快!”
喬伊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隨後就感到一道譴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趕緊把笑憋回去,然後輕咳一聲,轉頭:“那個,安東尼奧……”
“所以,你打算換個建築師嗎?費爾南德斯小姐。”那雙澄淨的藍色眼睛神色淡淡地盯著她,似笑非笑。
喬伊眨眨眼,忍住笑意:“那得看我的建築師的表現了。”
“不過,我倒是覺得建築師先生剛才的提議還挺不錯。切個角刻個字?沒問題,房主準了。”
她說這話十分真誠。
古埃爾伯爵或許不希望自己屋頂的支撐柱上寫著挑釁市政廳的話,但喬伊想想自己房子外側的柱子削出一個平麵,上麵刻一句“獻給偉大的市政廳”,覺得其實蠻有趣的。搞不好等將來安東尼奧出名了,這裡還會成為一個著名景點。
能提出這種天才主意的,隻有她的鬼才建築師。
聽到這話,安東尼奧抿緊了嘴唇,定定地看了少女半晌。
“既然如此,”他扯了扯半散開的領口,淡淡地垂眼對她一鞠躬:“那您的建築師再給您一個更加不錯的建議。”
“嗯?”喬伊十分期待。搞這麼莊重。
“——推薦您換一位建築師,費爾南德斯小姐。”
扔下這句話,穿著白襯衫的建築師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得飛快,經過過街邊葉子還未掉光的黑柳時,忽然刮來一陣風。
黑柳樹上最後幾片金色的細長柳葉像羽毛一般飄飛起來,打著旋兒落在他淩亂的栗棕色頭發上,如同栗子蛋糕上撒下的金黃餅乾碎。
風似乎沒有停的意思,穿過曲折的街道,將一幢幢房子邊上的遮陽棚吹得翻起,叫人忍不住想幫這些害羞的樓房捂捂裙子。道旁光禿禿的樹都在風中搖晃,在寒冬的訊息裡瑟瑟發抖。
喬伊愣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呃,他生氣了?
她難以置信地問自己。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門廊上停了一排胖乎乎的花臉雀,就像是灰乎乎的灌木叢上結出的一串新鮮漿果。這時,它們突然一齊嘰嘰喳喳地叫起來,仿佛在七嘴八舌地嘲諷愚蠢的人類。
喬伊忽然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
幾個月前,她在建築學校旁的咖啡館裡聽見彆人挖苦安東尼奧。當時她氣得不輕,安東尼奧卻一臉真誠的好奇:“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當時她覺得,這多好生氣啊!而且那家夥一臉狀況外的無辜小表情,簡直像火上澆油一樣讓她更生氣了。
她還懷疑過,難道他腦子裡管憤怒的神經中樞都給藝術細胞讓位了?就沒見過這麼沒脾氣的!
結果如今,輪到她自己風中淩亂了。
為什麼他們好像總是不在一個頻道上?
到底是自己不正常,還是他不正常?
……那必然是安東尼奧不正常了,喬伊馬上拍醒自己。這點信心還是要有的。
畢竟她是正常人,他不是。
想明白這一點,喬伊一下子笑出聲來。
哦謔。她似乎終於明白,為什麼後世的記載裡說高迪是一位壞脾氣的天才建築家了。
原來大師生氣的點在這裡!
她好像發現了安東尼奧的小秘密。
仿佛發現了一隻渾身長滿亮閃閃黃金刺的刺蝟,原來還有一個粉紅色的柔軟小肚子。
結果就是,一種像被人撓癢癢一樣止也止不住的快樂如同一眼笑泉源源不斷從心底湧出,讓她的嘴角忍不住瘋狂上揚。
這樣也挺好,總得讓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明白,就算是天才,世界也不會圍著你轉的!
何況他還隻是個半生不熟的天才苗子而已。
至於自己的房子?
沒關係,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嘛。
一直到上了馬車,喬伊還忍不住想起來一次就笑一次。馬蹄清脆的嘚嘚聲踏過曲曲折折的石板路麵,夾雜著樹木猛力搖晃的簌簌聲。一陣一陣的呼嘯傳來,風似乎越刮越大。
到了住處,喬伊下馬車來,忽然嚇了一跳——天色不知何時竟暗了下來。
還不過中午時分,整個巴塞羅那城的上方擠滿了黑壓壓的雲層,將日光遮了個徹底,整座城市都變得晦暗無比。
遠處的海麵翻滾著墨色,巨浪拍打礁岸的聲音在城裡都能聽見,海天交接處模糊成一團。
昏暗又沉悶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門開了,帕斯卡從裡麵走出來,滿臉沉重。他手上火光忽明忽暗的煤油燈在狂風中搖晃不止,而另一隻手上拿著張報紙,被吹得嘩啦嘩啦亂響。
喬伊心中猛地一沉。發生了什麼?
“殿下,”帕斯卡頂著風艱難大聲說,“《周日巴塞羅那》刊登了一篇報道,說開發蒙特惠奇山的詛咒應驗了。”
一道白光驟然撕裂天空,將一片昏暗的城市房屋照得一片雪亮。遠處蒙特惠奇山沉睡著的巨大黑影被雪光照亮的刹那,就像是仰臥在天地之間的一具慘白骷髏。
“今天早晨,電車軌道邊上發現了幾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