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的上流圈子並不大,最近一年突然冒出來的費爾南德斯小姐更是許多人明裡暗裡關注的對象。
於是,這位向來隻賺錢不花錢的小姐在藝術家圈子萬花叢中過,最後終於摘了一朵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知道了。
聽說,她讚助了個紅頭發的荷蘭人。
那是個來巴塞羅那後創下了最低銷售業績紀錄的藝術品推銷員。
……聽說他在巴特羅家推銷時,第一句話是:“您家這幅畫真不錯!多少錢,可以賣給我嗎?”
人們在打聽到越來越多關於這位幸運兒的奇聞軼事後,發出了由衷的“嘖嘖”聲:老話果然沒說錯,就連荷馬都會拚錯單詞呢。*
人,特彆是作為群居動物的人,就是這樣。
彆人的成功固然值得說道;但沒有什麼事,會比總是成功的人突然犯蠢,更能引起眾人幸災樂禍議論的**。
不過,人們看熱鬨也沒能專心致誌,他們更多的注意力罕見地分散到了彆的地方。
因為小提琴家薩拉薩蒂的音樂會就要到了。
音樂會安排在春色最爛漫的一天。洋紅、金黃、雪白、深紫色的鬱金香在花叢中爭奇鬥豔,而從東方傳來的櫻花則在街頭燃燒起了粉色的煙霞,偶爾的一陣小龍卷風會把地上細密的花瓣吹起,走過劇院大道的人就像是處於櫻花的漩渦之中。
這一天,市政廳專門在利塞烏大劇院包下半天的場地,名流雲集。
為了最大程度地發揮這場音樂會的轟動效應,音樂會前安排了冷餐會,而音樂會後則是雞尾酒舞會。
不管是明裡還是暗裡不可告人的心思,無數人在暗暗盼望著這場盛大的娛樂活動。
他們在期待些什麼,喬伊並不知道。
不過她有自己的期待。
那一場舞會的前一天,她剛剛辦完三件大事。
第一件,去市政廳辦完電燈的專利注冊手續。
本來她是不打算申請專利的,但在巴塞羅那申辦世博會後,市政廳很快得到消息——巴黎有人進口了大量電燈,也在進行電燈實驗,而且打算搶注專利所有權。
這就不太厚道了。
在市政廳和巴塞羅那大學的專家上門勸說之後,喬伊接受了他們的提議——注冊專利,但特彆注明對特定用途及範圍開放技術轉讓。
以巴塞羅那為中心,各個城市如今如火如荼的電燈普及運動不受影響,但如果有人要打歪心思,喬伊就會擁有法律的武器。
第二件,玫瑰家奶茶鋪的設計方案定了下來,已經移交給喬伊親自組建的土木團隊。
為設計師安排一個隔絕外界乾擾的小黑屋——也就是費爾南德斯之家裡一個隔音效果相當好的閣樓,再用霸王條款的合同威逼利誘,果然可以大大提高產出速度。
安東尼奧在足不出戶的數十天後,給出了令人滿意的設計方案。
喬伊為自己的機智點讚。
接下來,便是發揮十九世紀巴塞羅那工匠智慧的時刻了。她隻需負責時不時去巡查,用自己超前的專業眼光提點一些基本管理和技術問題即可。
至於第三件嘛,那就是她對今晚的舞會最大的期待了。
喬伊愜意地勾起一絲微笑——等到音樂會結束後,《晚報》送來,才是好戲開演的時刻。
此時,她和古埃爾、菲利普正在討論幾天後即將在巴黎舉行的世博會第一輪陳述。
擺鐘敲響了四下。
古埃爾伯爵立刻收起了自己的鋼筆和文件夾。
“抱歉,音樂會開始前我恐怕要失陪了,”他站起身來,“我約好了這個時間去和高迪先生談一個高級住宅區的設計。”
哦?喬伊眨了眨眼,看不出來,安東尼奧還挺閒的嘛。
“沒事,我與菲利普先聊聊就好。”
她隨即想起什麼:“不過,伯爵先生,我有一個忠告想送給您——請您務必考慮清楚住宅區的功能,彆離市區太遠,更不要建在山上。人們肯定不想跋山涉水爬回家。”
在她的曆史上,古埃爾公園有名是有名,可惜是個商業敗筆。古埃爾明明想把它打造成富豪住宅區,卻選址在離市區很遠的山頭上。
虧得這倆人一個藝術奇才一個商業奇才,居然誰都沒意識到這裡的不妥之處!
古埃爾驚訝地笑起來:“你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我想選的正是這樣一個位置。但我覺得,在如今的巴塞羅那,真的隻有那裡最適合建起我心目中的這片住宅區。”
喬伊還要勸阻,伯爵微笑著對她摘帽一禮:“放心好了,費爾南德斯小姐——我一定會裝上您公司的電梯的。其實電車我也在考慮——坐著電車穿越童話般夢幻的大花園,相信上流社會的人們一定會喜歡。”
喬伊啞然失笑。
這……她的確是漏算了自己。
“那麼,我們繼續吧?費爾南德斯小姐。”菲利普也笑著聳了聳肩。
音樂會前的冷餐會五點開始。
利塞烏大劇院的舞會廳裡人頭攢動,金色的枝形吊燈上點亮了特意做成蠟燭形狀的橙黃色小燈泡,照亮了天花板上鑲嵌於一個個金色畫框中的神祇春景圖。令人眩暈的香味和燈光籠罩在上空,仿佛有無數翅膀散發著淡淡金光的小天使在愉快地飛來飛去。
而在奢華的大廳之中,厚厚的伊斯法罕波斯地毯上纏繞著棕褐色的中心葵和沙赫阿巴斯棕櫚葉,人們踩在上麵卻無聲無息。
女士們都穿上了最隆重的天鵝絨長裙,爭奇鬥豔似的戴上了璀璨的珠寶。黑色的修長蕾絲手套襯得她們手臂精巧而圓潤,纖細的指尖優雅地端著盛了雪莉酒的鬱金香杯,聲音甜美得像是要上台演唱。
“薩拉薩蒂已經十五年沒回過西班牙了吧?”一位貴婦人問身邊的朋友。
“是啊。他應該是1859年去了美洲巡演——之後一邊巡演一邊環遊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