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我看書,所以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我其實從去年起,就一直在看法律相關的書籍。”貝倫小聲道。
“你……”勞拉看著自己的女兒,仿佛第一次認識她。
貝倫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微笑起來:“媽媽,我來為你辯護。”
“等勝訴了,我們就離開這裡,到新大陸去。”
咚咚咚,門突然再次被人捶響,仿佛十分激動。“費爾南德斯小姐嗎!德莫夫人是不是也在?”
喬伊警覺地看過去。
“勞拉,我們支持你!”遠遠傳來呐喊。
“喬伊,我們支持你!”
喬伊驚訝地站了起來,湊到窗邊——
燦爛的晴空明亮得幾乎令人落淚。
晴空之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高的、矮的。
穿著昂貴的絲綢和粗糙的麻布的。
長發的、短發的。
年輕的,年長的。
她們在呐喊。
她們在落淚。
她們從未如此直白地,袒露著自己的憤怒。
溫水煮青蛙已經太久了,久到太多人以為,這就是天經地義的模樣。
但當鮮血刺痛人們的眼睛,她們才會發現,最極端的情況,隨時可能發生在自己身邊。
門打開了。“喬伊!給你一份,我們自己出的報紙,首刊!”
米拉小姐就站在門邊,不由分說把一份報紙塞進喬伊手裡。她金黃色的帽子在陽光下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仿佛一朵向日葵。
《玫瑰報》。
“這是第一份屬於我們女人的報紙——我們拒絕再沉默。”
“我們要再次發出百年前女性第一次發出的聲音:男人,你能公平嗎?”
“這是寫給男人的話。但更重要的,是寫給我們女人的話——”
“今天我們不為勞拉的離婚訴求站出來,明天,你就會喪失選擇自己的配偶的權利。”
“你的孩子會從你身邊被強行帶走,而你則被扣上‘瘋子’的帽子,永遠失去說話的權利。”
“今天我們不為奧蘭普受的傷討回公道,明天,他們就能任意地對你開槍!”
“你可以選擇沉默——這是你的權利。”
“但是,當我們最後一個抗爭的人也死在黎明之前,你就不要再問我們,為什麼你不配得到更好的明天!”
喬伊看著這張幾乎滿版加粗的報紙,一時說不出話來。
“眼熟嗎?這個設計和你的玫瑰家奶茶鋪一個樣——當然是獲得過原作者授權的。”記者裡卡多忽然從旁邊冒出來。
“文字是我寫的!雖然我覺得吧,我也是個男的,支持女權運動的也不隻我一個男的,寫得太絕對了似乎不好;但是吧,眼下這個情景,我覺得還是這樣寫更有號召力。你覺得呢,喬伊?”
“上帝啊。”勞拉在她身邊喃喃道,“謝謝你送來了光。”
燦爛的金色陽光仿佛瀑布一樣奔湧在費爾南德斯之家旁的人群之中。
那麼純粹,那麼熱烈。
仿佛很久很久以後,穿透了時空的陽光。
喬伊忽然就想起,上一次看到這樣的陽光,似乎還是她讀書的時候——火辣辣的陽光烤著萬物,而她則在痛不欲生地複習。
她在這一刻才突然意識到,雖然她在這些人中尚屬年輕,但她卻是她們所有人之中,唯一一個接受過完整教育的。
這不是因為她比她們聰明。
也不是因為她比她們努力或有錢。
僅僅因為,她來自一個多世紀後的未來。
——一個所有女孩都和男孩一樣,需要接受義務教育的社會。
一個雖然還有很多問題,但女性已經可以離婚、可以爭取撫養權的社會。
而她之所以能不付出任何努力,就得到麵前的她們或許鬥爭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權利,就是因為曾經有一代又一代的她們,鬥爭了一輩子。
喬伊忽然覺得心頭一縮。
一直以來,她都在謹慎地算計。
算計怎樣賺更多的錢,怎樣在最大限度隱藏身份的同時,讓自己過得更好——保護自己,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但當曆史的縱麵猝不及防地撕裂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她不該如此。
不該在麵對這樣的風暴之時,自己躲到現代社會賦予她的傘底,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喬伊轉身抓住了貝倫:“貝倫,我很抱歉。但你太小了,恐怕沒有資格替你母親辯護。”
看著小姑娘失望得要哭出來的表情,她呼出一口氣,微笑著擦去貝倫眼角再次流下的淚水。
“但是沒關係。讓我來。”
“相信我。”
“我們會贏的。”
作者有話要說: 引自1791年9月,法國的奧蘭普·德古熱發表的《女權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