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對角線的談判(1 / 2)

“陛下, 如果巴塞羅那人真的把那位公主交出來了,那我們……?”紅衣主教低頭問道。

卡洛斯沒有說話,隻是輕輕一吹,吹熄了手中的火柴。

幾支紅色蠟燭在桌上擺成一排, 火光幽幽。鮮血般的燭淚一滴一滴往下淌。

他這才轉過身來。

鬥篷上黃金刺繡的佩斯利花紋在燭火中閃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光芒, 他輕描淡寫道:“那就撤兵啊。”

紅衣主教驚愕地抬起頭:“那您難道就這麼放過他們了?”

卡洛斯輕蔑地笑了一聲, “我放不放過,有什麼所謂呢?離開這裡之後, 立即北上。這樣,巴塞羅那首先麵對的就是阿方索的軍隊了。”

“你以為那個小雜種會放過這座城市嗎?”

那個懦弱的帶著王冠的小男孩,大概也就隻有這一丁點勇氣了。

他唯一的天賦, 大概是找了個好媽吧。

篤篤篤, 幾聲清脆的敲擊聲從窗戶邊緣傳來。

卡洛斯一抬頭,看見一隻探頭探腦的小麻雀。

它似乎把窗戶內側的零碎霜花當成了米粒, 又啄了幾下。

他看著這個毛絨絨的小生靈,思緒忽然飛回了十多年前。

那時, 馬德裡的王室一派歌舞升平, 他曾經混入首都,憑借完美的偽裝混進了一位公爵的古堡舞會。

城堡裡彌漫著鮮花、烤肉與美酒的芬芳, 他飄飄然地端著一杯紅酒走到大理石陽台上,眯起眼欣賞遠處開闊的美景。

那泛著光的絲綢一般的原野, 那藍寶石一樣亮閃閃的河流,原本該是屬於他的。

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精致的針織背心與黑色小鬥篷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卡洛斯的理智阻止他把酒杯摔在小男孩臉上。

但他最討厭小孩子了。

一聲清脆的小女孩聲音從遠處傳來:“阿方索!你在哪裡?”

正準備離開的卡洛斯停下了腳步。

阿方索驚得差點跳起來, 慌忙四下看看,最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卡洛斯。

他怯怯地小聲哀求道:“先生,您能幫我照看一下露露嗎?我姐姐不喜歡它, 但它還不會飛,我怕離開人它會被貓吃掉……”

他手中捧著一隻毛都沒有長齊的小麻雀,細弱的叫聲有氣無力。

“阿方索?你這個壞家夥!再不出來,我就去告訴媽媽不讓你回王宮啦!”小女孩的聲音越來越近。

卡洛斯低下頭,望進那雙淚汪汪的黑眼睛。

很黑,很亮,那麼乾淨,那麼脆弱——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摧毀的衝動。

他微笑起來:“沒問題,交給我吧。露露會在這裡等你的。”

“謝謝您,先生!”阿方索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把小麻雀放進卡洛斯手裡,還不舍地摸了摸它的羽毛:“露露,我等會兒回來看你,不能把喬伊嚇壞了喔。”

他邁著胖胖的小短腿,顛顛地跑了。

卡洛斯看著他跑遠,隨後緩緩合攏雙手,感覺到一顆怦怦跳動的小小心臟。

手指覆上了細軟的絨毛。

掌心的雛鳥似乎感覺到什麼,開始格外不安地細細尖叫起來。

他雙手微動,感受著指尖溫熱而脆弱的血肉。

多麼迷人的觸感,這掌心蓬勃的生命。

一聲急促又絕望的啼鳴猛然響起——覆蓋了隱約的“哢嗒”一聲——戛然而止。

卡洛斯翹起了嘴角。

至於後來?

聽說那場舞會上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露台上一隻血肉模糊的鳥屍把三歲的小王子嚇壞了,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舞會因此不了了之,但最後也沒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或許是貓吧?”人們說。

女王陛下對儲君的膽小十分不滿。但小王子退燒之後,完全忘記了這段記憶,又性格大變,忽然開始沉默寡言,於是女王也無法太過苛責。

……

十多年後的卡洛斯思緒回到現實,餘光看見旁邊的一個透明玻璃罐。

裡麵有幾條又小又細的蚯蚓在緩緩蠕動,那是備著給他鑿冰釣魚用的。

他敲了敲窗戶,小麻雀頓時被驚飛了。

卡洛斯拿起一旁的鑷子,冷冷一笑。

麻雀不錯,他就喜歡這種死前會尖叫的動物。

不像蚯蚓,一點聲音也沒有,唯一的樂趣就是看它扭動,想象它如果能尖叫的話,叫聲是什麼樣的。

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人的慘叫。

“反正巴塞羅那也不是第一次被鎮壓,他們應該早就習慣了。”卡洛斯神態悠然地將鑷子伸進玻璃罐。

蚯蚓突然被冰冷的金屬戳弄,開始劇烈地蠕動起來。

“至於之後……你說,他會不會因為這個沒用的公主向我讓步,讓我成為北方的王呢?”

紅衣主教低著頭沒敢說話。

但他覺得肯定不會。

卡洛斯似乎也沒想聽他回答。

他隻是慢悠悠地自言自語:“阿方索那個孩子啊,他會的。”

紅衣主教在心裡歎了口氣,“陛下,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是巴塞羅那沒把她交出來呢?”

“嗬,”卡洛斯微笑起來,“你不了解加泰羅尼亞。”

他好像最後選定了,從罐子裡夾出一條小蚯蚓。

“而且,我還給那位小公主送了個小禮物——相信這會幫助他們更順利地做出決定。”

把一個朝夕相處的戰友交出去,或許會有些困難。

但如果是一個滿口謊言、懦弱又自私的叛徒呢?

卡洛斯轉過身,將鑷子夾著的蚯蚓懸在蠟燭的火焰上方。

蚯蚓開始瘋狂扭動身體,但它被牢牢控製在火焰上方,無論怎麼扭動都無法躲避灼燒的劇痛。

“畢竟,弱者最迷人的瞬間,就是他們垂死掙紮的最後一聲慘叫啊。”

1874年12月20日。

對角線大街上的談判即將開始。

天地間一片冷白,仿佛連空氣都凍住了。

寬闊的大街兩邊樓房林立,大門口站滿了武裝的人們,而每一棟建築都靜默無聲——但雙方都心知肚明,裡麵此刻全都是人。

或許每扇窗後都是槍口。

不過巴塞羅那這邊確實人手不夠。

製高點安排了持槍的士兵,但在更多的窗戶裡,擠在窗邊小心翼翼眺望的都是普通人。

或許手上拎著刀、劍與棍棒,或者其他的什麼個人武器,但他們終究是平民。

比如奧蘭普所在的這棟樓四層大廳——來到這裡的幾乎都是後麵醫院裡的病人,恢複了行動能力的人們迫不及待地蜂擁來到這裡,想要第一時間了解談判的情況。

於是,奧蘭普和另外幾位護士與誌願者也隻好跟來了。

“你腦子沒問題吧?來這裡還要帶畫板?”奧蘭普簡直無話可說。

文森特正忙著找到合適的角度安置自己的畫板,讓他能夠獲得良好的視野觀看這場談判,“讓一讓,你擋住我的光了。”

奧蘭普翻了個白眼。

“這位先生,如果您嫌自己活得太長了,歡迎直接下樓去,到對角線大街中間去坐下畫——那裡才是視野最佳的地方。”

“隨便你怎麼嘲諷,”文森特找好了位置,心滿意足地擺擺手,“我知道你隻是在嫉妒我的才華而已,畢竟我可以用畫筆做武器。當然,如果你想學我也沒意見。求我啊——我會認真考慮的。”

奧蘭普一轉身,走到另外一扇窗戶邊去了。

片刻之後,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兩個人同時走進了他們的視線中。

巴塞羅那這邊是胖胖的馬諾羅議長,而對麵的人則穿著樞機主教的紅色長袍。兩人都舉著象征和談的白旗。

“那還是個主教?上帝啊。”有人驚呼道。

立刻有人回答:“主不會支持惡人,所以這位紅衣主教隻是個劣質的冒牌貨。”

“一個主教,一個政客——倒也能算是同行,畢竟都是以騙人為生的。”

按照計劃,兩人會走到寬闊的大街中央會麵,將旗插在旁邊,然後在兩方的同時見證下進行談判。

然而,馬諾羅剛邁出幾步,對麵那位主教忽然停下腳步,舉起旗幟高喊起來:“巴塞羅那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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