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牛棚，顧淮寧恰巧與挑水回來的顧老將軍打了個照麵。顧老將軍戎馬一生，槍林彈雨間生死一線都沒紅過眼，這會兒乍一見到幾年沒見的親孫子，頓時便濕了眼眶，嘴唇囁嚅了半晌，卻還是強壓下了心中的激動，低頭進了牛棚，仿佛剛才那個突然失態的人不是他一般。
顧淮寧素來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的臉上也浮現出心疼懊悔的神情，卻又轉瞬即逝。許建業心大，一門心思認定了顧淮寧和舒顏是一對兒，並未察覺到顧淮寧和村裡這個“壞分子”間那片刻的暗潮湧動。倒是張紅梅詫異地看了顧老將軍一眼，臉上露出沉思之色。
舒顏想著老將軍方才震驚又酸楚的表情，心下也是一酸。這樣一個為國為民付出了半生精力的大英雄，本應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卻因為錯誤的政策淪落至此，英雄流血又流淚，怎能不讓人歎惋？
見許建業安靜地縮在一旁抬頭看風景全當他自己不存在，舒顏想了想，還是低聲說道：“這兩個老人被下放到村裡好幾年了，一直認認真真地接受改造。顧連長既然來了，不如去看看他們的改造情況？我雖然才來不久，也知道大河村的工作一直乾得好，堅決服從主席的指示，一顆紅心向太陽，時時刻刻跟黨走！”
著急之下，舒顏竟然連上輩子看到過的調侃套話都說出來了。
許建業是個老實人，一聽舒顏這話就樂了，接口道：“沒錯！舒知青的覺悟就是高！咱們大河村工作一向認真，堅決服從領導指示！連長，不如咱們就去牛棚裡看看？”
一邊說著，許建業還一邊用讚許的眼神看著舒顏。這個舒知青很會說話啊！雖然才來大河村不久，但人家覺悟高啊，話裡話外都在為村裡說好話。這樣的同誌，必須是思想進步的好同誌啊！
顧淮寧深深看了舒顏一眼，而後沉默地對著許建業點點頭，抬腳往牛棚走去。
顧老將軍和傅雲安正在牛棚裡收拾草垛，清掃牛棚。見顧淮寧進來，顧老將軍眉頭一皺便要開口。舒顏生怕他激動之下暴露了身份，連忙搶先說道：“這兩位解放軍同誌想來看看你們改造情況。現在看來，你們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解放軍同誌應該也挺滿意，兩位同誌，你們說是吧？”
顧淮寧眼中笑意一閃，對著舒顏輕輕點了點頭。許建業當然跟著自己連長走，同樣也沒意見。舒顏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心說可把我給累壞了，瞎扯這麼多容易麼我？
顧淮寧卻突然朝著顧老將軍走去，口中說道：“這樣的活累不累？好像跟我們在部隊差不多。我來試試。”
說完，顧淮寧已經接過了顧老將軍手中的掃帚，低頭沉默地掃了起來。許建業疑惑地皺眉，左右看了一下，果斷選擇跟上連長的步伐，上前接過了傅雲安手中的掃帚。
於是，兩個打著看看下放人員改造成果的兵哥哥就這麼搶了人家的活，將牛棚掃得乾乾淨淨。
舒顏在一旁看得真是醉了，默默在心裡給外掛君點了個讚。這理由找的可以啊，人家許建業都要懵逼了，真是欺負老實人。
有了這麼一出，顧淮寧眉間冷峭的寒意頓時消散了不少，一板一眼地同顧老將軍搭話。
一旁的傅雲安藏在眼鏡後頭的眼神幽深了些許，溫和的眼神掃過舒顏，卻讓舒顏有種完全被看穿的感覺。
傅雲安見狀，臉上的笑意更溫和了，走到舒顏身邊低聲問道：“聽說你也是首都人？”
舒顏自是點頭，就聽到傅雲安壓低了嗓音笑道：“顧連長也是首都的，你們可真有緣分。”
為何你們的眼神都如此犀利？舒顏無語，乾笑著點點頭，而後在張紅梅打趣的眼神中雙眼望天，一副拒絕溝通的架勢。
顧淮寧不好在牛棚多待，同顧老將軍說了一會兒話後便腳步沉重地離開了。舒顏自然跟著他們一道兒，反正現在正事兒都乾完了，自己這個擋箭牌圓滿完成任務，也該回去鹹魚躺休息休息了。
結果顧淮寧卻一言不發地跟在舒顏身後，直到她進了知青點又和許建業送了張紅梅回家後，才去了許家。
許芳芳的情緒早就平複了下來，見顧淮寧護著舒顏回來，又看了看屋內的陳平，眼珠轉了轉，頭一回給了舒顏一個笑臉，熱心地問道：“舒顏，那個解放軍同誌對你這麼關心，不會是你對象吧？”
舒顏瞟了她一眼：“不是，以前在首都見過幾麵。”
許芳芳的眼神更曖.昧了，拖長了聲音道：“哦~見過幾麵呀。你長得這麼漂亮，他肯定看中你了。人家解放軍同誌千裡迢迢來看你，心意足夠真誠了。你真不考慮考慮？”
舒顏覺得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門的方式不太對，要不然怎麼每個人都在自動自發的當紅娘想把自己和顧淮寧湊成對？現在竟然連一向看自己不順眼的許芳芳都這麼說，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