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璋說:“讓方左使稍待片刻,先讓福春來見我。”
林斐咕噥了一聲:“衣服都沒換。”匆匆起身去了內室,取了蜜粉來在謝玉璋臉上撲了撲,蓋了蓋臉上的淚痕和發紅的眼眶。
不一會兒,福春進來了,弓著腰遞上一卷文紙:“殿下要的名單。”
謝玉璋隻是想知道李固會不會來,福春卻謄抄來了整份名單,辦事能力倒是頗強。
林斐接過來呈給謝玉璋,謝玉璋展開來,也不看彆人,先尋河西節度使李銘。
似這等宮中宴席,列席人員都需提前報上來。李銘這樣的大員,允許隨身帶一名隨員在身邊貼身侍奉。
這隨員可不是從人之流,其實不過是給各家一個名額,許他們的家中後輩子弟在禦前露個臉。
李銘這次上京帶了兩個義子,會帶誰進宮赴宴呢?
看到“李固“這個名字以小字綴在李銘的名諱下麵,謝玉璋凝住了目光。
所以上輩子,她和未來的那位陛下早在這個時候,真的就已經見過了嗎?
她那時從未注意過他,那……他呢?
謝玉璋的目光穿過薄薄的紙頁,不知道落在了哪裡。直到林斐喚了聲“殿下”,她才回過神來。一抬眼,未來的總管大太監堆著一臉討好的笑,眼巴巴地望著她呢。
謝玉璋微微一笑:“做得不錯。”
林斐會意,取了個賞封給福春。
福春一疊聲地謝恩,開開心心地回去了。
謝玉璋這才叫人領了方左使到跟前。
大趙設教坊於禁中,掌俳優雜技,教習俗樂,以兩名宦官為教坊使。祭祀朝會用太常雅樂,歲時宴享則用教坊俗樂。
謝玉璋雅善音律、精於舞蹈,常與教坊的樂師舞姬一起排練。方公公是教坊正使,與謝玉璋極為熟稔,一進來便道:“給殿下請安,殿下可大好了?”
謝玉璋說:“有陣子沒見你了。”
方左使道:“殿下玉體欠安,奴婢不敢攪擾,日日想念。”
謝玉璋笑笑,道:“說正事吧。”
他們雖熟稔,但宮中貴人也不止謝玉璋一個,方左使事務繁忙,忽然到訪,必是有正事。
方左使道:“今日含涼殿傳陛下口諭,道是三日後要為汗國使團設宴,要奴婢襄助殿下準備新舞。奴婢特來請示,殿下,您歇了十來日沒伸展筋骨了,您看看,咱們這支舞,什麼時候合一合?”
林斐清晰地看到,謝玉璋臉上的神情淡去,全沒有從前要在禦前獻舞的期待和雀躍。
林斐心口堵住,難受。
“今天乏了,明日上午我過去罷。”謝玉璋說。
“奴婢明日恭候殿下了。”方左使笑眯眯地道。
“殿下。”方左使一離開,林斐便攥住謝玉璋的手臂,“還是稱病吧,我們……不跳了!”
“不啊。”謝玉璋拍拍她的手,柔聲道,“要跳的。”
她將那份宴會名單緩緩展開,盯著那上麵的名錄,輕聲說:“這支舞,我是跳給天子看的。”
可是天子那麼狠心,把你這嫡親的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啊。
林斐扭過臉去,用袖子遮住淚痕。
她不知道此“天子”非彼天子。謝玉璋說起“天子”的時候,注視的是“李固”這個名字。
她的父親想將她當成舞姬那樣獻給新帝,是因為有人告訴了他一件事。
有人進獻絕色舞姬給新帝,新帝看過那舞姬跳舞,卻說——
【不及昔年寶華公主。】
他們被軟禁在逍遙侯府,哪能知道宮裡發生的事,哪能知道新帝是不是真的說過這話。
謝玉璋其實一直都覺得父親是被人騙了。跟他說這事的人定是戲耍於他,故意想看這些落魄的前朝皇族出乖露醜。
新朝的開國皇帝怎麼會知道她跳的舞好不好呢。
及至此時,謝玉璋捏著那張名錄,看著李固的名字列於其上,才恍然。
【不及昔年寶華公主。】
也許,那位陛下真的說過那樣的話?
他還說過,宮裡有她的畫像。
他說:史官會記載下來,人們會知道,寶華公主……很好看。
他覺得她很好看。
林斐說,他喜歡你呀。
喜歡就好。
男人的喜歡雖然令人厭惡恐懼,在有些時候卻也是有些用處的。
未來帝王、開國雄主的喜歡,總勝於不喜歡。
雖不知道有沒有用,有什麼用。但她現在在人生的岔路上徘徊,多一分助力,多一點籌碼,總勝過什麼都沒有。
謝玉璋發現,她心裡每多一分算計,身體裡便憑空生出一分力量。
每多一分力量,對未來的恐懼便減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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