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大口地吃著卷著肉的餅,三兩下就吃完了,擦擦手站起來:“王石頭呢?叫他快點!”
時間太緊張了,不夠用。隻能摁著王石頭,硬教!
晚間隊伍停在了一個鎮子上,鎮上最大的大戶早在白日裡便已經清空了房舍,將自家宅院讓給了公主留宿。
雪還沒停。
連夏嬤嬤都念叨:“這雪要下到什麼時候?”
謝玉璋卻道:“下個兩三日,也是正常的。塞外的雪大的時候,能沒過膝蓋的。”
房間裡靜了靜,連正在端點心匣子的侍女的動作都頓了頓。
夏嬤嬤默然半晌,而後抬頭笑道:“那得多給殿下縫幾雙高筒的鹿皮靴子才是。這就得動手,先把皮子取出來。哦,還有護膝。”
謝玉璋莞爾。
房間裡一瞬的凝凍好像消融了,侍女們的神情柔緩了起來,好像要去的地方也沒那麼可怕了。
大家在一起,就沒那麼可怕了。
在河西的地盤上,一日要趕多少路,要宿在哪裡,都是地頭蛇李固來安排的。
一個鎮子上的富戶,宅院再大也有限,何況李固就把自己安排在了一牆之隔。他披著裘皮大氅站在牆下,聽著謝玉璋院子裡忽然熱鬨了起來。隱隱地,竟能聽見侍女們的笑聲。
從來隻有主人心情好,仆從奴婢才敢有笑臉。
她為什麼心情好?她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嗎?
李固站在雪裡,一動不動。
他的親兵裹著羊皮襖揣著手站在廊下,有心想喊他回屋,卻看到他的發頂肩頭積了薄薄的雪,一時怔住,不敢開口。
將軍為什麼站在那裡許久都不離開?
牆的那邊有什麼呢?
有寶華公主呀。
那柄星星鐵的匕首將軍多麼心愛啊,也送出去了。
送給了誰呢?
給了寶華公主呀。
可那麼好看的公主要嫁到塞外去了,這樣的事,將軍也沒辦法呀。
親兵默默地在廊下找個避風的角落蹲下,搓著手哈著氣,陪著他家將軍犯傻。
果然如謝玉璋所說,雪下了兩天才停。因著地上的積雪,隊伍行進的速度比預期的慢許多。
李固總是帶著王石頭見首不見尾,神出鬼沒。五皇子和壽王嘀咕了兩句,壽王職責所在,隻能去問李固:“將軍總不在,我等心中不安哪。”
河西民風彪悍,地勢開闊,與京畿頗為不同。和親隊伍輜重頗多,壽王不安也是情理之中。
李固卻不在意,隻說:“這裡是我們的地盤,王爺無需擔心。”
見壽王還要說話,他馬鞭向上一揚:“王爺可看到那個?”
壽王順著李固的馬鞭看去,隻看到雪後晴空裡,雙翅飛虎旗迎風飄揚。
“彆的地方末將不敢說。”李固沉聲道,“但在河西,末將的飛虎旗所到之處,斷無宵小敢來騷擾。王爺隻管放心。”
壽王還要說什麼,李固已經翻身上馬,一叉手:“末將還要為寶華殿下辦事,失陪了。”
行完禮,一隊人呼嘯而去。
留下壽王在原地瞠目結舌。
又聽到隊伍旁邊護衛的飛虎軍騎士笑道:“真羨慕他們能跑馬,這些天走得也太慢了,馬都嫌沒意思了。”
另一個騎士安慰說:“每日換一隊人,明天說不定就輪到咱們了。”
前一人道:“那可要跑個痛快。”
晚上在縣城宿下,五皇子跟謝玉璋抱怨:“那個李十一怎麼這麼狂妄?”
謝玉璋默然。
後來李固逐鹿天下,飛虎軍旌旗所到之處,何止宵小震懾,大江南北,王旗所到之地,無人不膽顫。
李固現在雖然年輕,卻原來已經有了這份氣魄。
他欠缺的,隻是時機。亂世向來出梟雄,那個時機,遲早會來。
這江山天下,有能者得之。
五皇子抱怨:“我叫他帶我跑跑馬,他說沒時間。他有什麼好忙的?他的職責不就是負責護送我們嗎?”
謝玉璋吃驚:“五哥跟十一郎口角了?”
“那怎麼會,我什麼身份。”五皇子怫然不悅。
沒有就好,日後大家的身份對調,她拚命地想跟李固拉近關係,她五哥可不要反著來才好。
她替李固解釋:“的確是我托了他。我那衛隊沒什麼像樣的人,我托了他趁著同行,幫我帶一帶領隊的校尉。你知道的,他們都是步卒,但以後到了草原上,那裡都是騎兵。”
這不用謝玉璋多解釋,五皇子也明白。誰不想擁有騎兵呢。大趙最強的騎兵,就在河西啊。
五皇子猶豫了一下,想說養騎兵很貴,也不是有錢就能養得出來的,卻又怕讓謝玉璋失望。
謝玉璋說起騎兵的時候,眼睛裡有光。
那不是一個被迫去和親的公主會有的,倒像是對未來的生活充滿期望似的。讓人不忍心……打碎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