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風忙道:“我給你另置個宅子,不跟張氏一起,兩頭大。”
李固告訴謝寶珠:“雖不是正妻,我也可以給你誥命,不讓你被人折辱。”
謝寶珠道:“我不願。”
李衛風著急想說話,李固抬手讓他彆插嘴,問:“為什麼?”
反正被李衛風看穿了真麵目,謝寶珠也不做那溫良恭順的偽裝了。
她直言道:“謝氏太宗殺兄弟而登大位,自此,有趙一朝,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數百年屢見不鮮。大穆初立,陛下便以誥命賜妾室,有穆一朝,必嫡庶混,綱常亂。此是惡例,決不可開。開國之帝尤其不可。”
李固和李衛風都沒能說出話來。
謝寶珠道:“第二,我若跟了邶榮侯,必死於張氏之手,這是催我的命。”
李衛風忙大聲道:“絕不會,我會護著你!”
謝寶珠問:“若我死了,你可會殺死張氏為我償命?”
李衛風一怔,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你不會。”謝寶珠說,“你隻要不會殺她,她便會殺我。為什麼?因為弄死我又如何?反正無須償命。”
“曾有一年春日裡賞花會,張氏穿了一條雙絲綾的裙子。那時候雙絲綾剛在南方流行開,還沒傳到雲京來。張氏新得了,滿以為是雲京第一人。不想一個剛從南方過來的官員之女也穿了一條,還比她的裁得好看。”
“那個女郎後來掉進池塘裡了,春日水寒,她感了風寒,幾個月後便死了。”
“她並非世家女,她的父親以征辟為官。而張家勢大,最後,不過賠了些錢私了了。”
“於外人來說,張氏做了什麼?不過小女郎間妒忌,失手錯推了另一個掉入池塘而已。那女郎死於風寒,非死於張氏之手。但,一個人就這麼沒了。敢問張氏為什麼敢這麼做?不過四個字:無所顧忌。”
“我不過一亡國女。邶榮侯今日喜歡我,明日也許就厭了我。哪怕一直喜歡,又可能在我身邊十二時辰不離?”
“我這樣的身子,落水也好,吃錯了吃食也好,隻一次,怕就要一命嗚呼。”
“張氏隻要知道邶榮侯不會為我殺她償命,便無所顧忌。”
“陛下與侯爺都非大族出身,不知高門內宅的齷齪。但我命隻有一條,邶榮侯若是不憐惜,也不必陛下下什麼旨意,現在帶了我走便是。反正不過一亡國女,死有何惜?”
殿中的兩個男人沉默了很久。
李固道:“沒人會強迫你。我曾答應彆人,會讓你過得好。所以今日才把你喚來,親口問你的意思。你既不願,便算了。回謝家村去吧。”
謝寶珠看著李固,若有所悟,道:“那我,便承這個人的情了。”
福春帶謝寶珠離開。
“七哥。”李固寬慰道,“她這樣厲害,不是你喜歡的那一種。”
李衛風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
李固張了張嘴,想喊他,卻沒發出聲音。
李衛風連著兩天沒上朝,李固到底不放心,派了胡進去看他。
胡進去了李衛風的外宅,和他喝了一頓酒,回來複命。
李固問:“他怎麼說?”
胡進砸吧了砸吧嘴。
【她長得特彆好看,聲音特彆好聽,人特彆斯文。我知道她其實是個厲害的,但就看著特彆順眼。】
【我見到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想娶個什麼樣的新婦。】
【可我已經娶了新婦。】
李固聽了,沉默半晌,道:“我拖累了七哥。
“沒事沒事,”胡進說,“七郎自己想開了。”
【算啦,你告訴十一,彆管我的事了。她那身子,若氣不順,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算啦算啦,就當夢一場吧。我反正有十個美人,我快活著呢。】
胡進笑道:“當初你那時候,老陳和七郎就說,娶個新婦,什麼都過去了。可不都過去了?大皇子都這麼大了。七郎也就一陣,肯定也能過去的。”
皇帝睫毛微顫,抬起眼眸,燭火的光在那瞳眸中跳躍,仿佛永遠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北線的戰報,每十日傳來一封。
起初看著還可以,隨著時間慢慢流逝,李固的眉頭越蹙越深。
蔣敬業在給他的私信裡說得很清楚,前趙寶華公主不肯接受由蔣敬業向王帳開口索要趙公主的提議,她有她想做的事。可,他並不需要她做這些。他需要她平平安安地歸來。
但李固的目光透過紙背,想起了當年離彆之事。
他想去為她殺人,為她清除麻煩。她是怎麼說的?
【這是我的人,我的事。我自己來。】
當年她不過待笄之年,如今一去經年,歲月荏苒,那個少女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和他的記憶中,還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