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帳子裡安靜極了,謝玉璋和林斐四目相視。
“先幫我梳頭。”謝玉璋說,“然後去請紮達雅麗。”
二人沒有再多一句廢話,手腳麻利行動起來。
謝玉璋平日表現得對紮達雅麗十分尊敬,若有事,都是她去紮達雅麗的帳子主動拜訪。她既突然派出林斐來請,林斐又麵色肅然,紮達雅麗也不磨嘰,痛快地就跟林斐來了。
趙公主的帳子中並沒有彆人,她問:“寶華,怎麼了?是不是烏維喝太多了?”
謝玉璋卻沒有平日的巧笑倩兮。
即便是在這些戰亂的日子裡,她也是努力給每個人笑容的。一個有責任感的可汗妻子,便該是如紮達雅麗和謝玉璋這般,在這等歲月裡,也能以笑容安撫人心。
不笑的謝玉璋,令紮達雅麗感到有些陌生。
謝玉璋凝視了紮達雅麗片刻。便在此時,這個女子依然目光慈愛。
謝玉璋第一句話便告訴她:“紮達雅麗,烏維死了。”
紮達雅麗還未及變臉色,謝玉璋第二句道:“速速安排A力特勒繼承汗位,勿使旁人動妄念。”
紮達雅麗盯視了謝玉璋幾秒,道:“我看看他。”
林斐打起內帳的氈簾。
紮達雅麗大步走進去,謝玉璋跟著進去了。
紮達雅麗俯身察看烏維的屍體。
謝玉璋道:“我出去了一會兒,回來他已經死了。”
這等酒醉死於嘔吐物的事,王帳每年都得有一兩起。草原男人實在是太愛喝酒了。
謝玉璋說完,看到紮達雅麗的唇邊,流露出一抹輕蔑的冷笑。
紮達雅麗直起身來,對林斐說:“你去叫A力特勒來。”
林斐一言不發地去了。
內帳又恢複了安靜。
並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為烏維哭泣或是難過。
紮達雅麗和謝玉璋四目對視。
紮達雅麗問:“你殺了他?”
謝玉璋道:“他死於酒醉嘔吐。”
紮達雅麗道:“真正這麼死的人你沒見過。他們都睡得太沉才會死,所以他們的眼睛是閉著的。”
而烏維,死不瞑目。
紮達雅麗並沒有指責謝玉璋。她道:“也好,這個死法挺好的,省去很多麻煩。”
謝玉璋道:“我再不動手,你就要自己動手了吧?”
紮達雅麗再不偽裝,眼中全是輕蔑:“這樣的窩囊廢,我已經忍耐他很多年了。”
可難道不正是她把烏維撫養成一個窩囊廢的嗎?謝玉璋想。
“紮達雅麗。”謝玉璋沉默了片刻,問,“為什麼讓烏維把我送給蔣敬業?””
在幾年前,謝玉璋一直懷疑是馬建業慫恿烏維把她送給蔣敬業。因為對漠北男人來說,表示臣服可以獻女兒,但是把自己的妻子獻給敵人,就是奇恥大辱了。
但今生,馬建業早就死了,他沒能在草原上翻起半點水花。
那麼又是誰令烏維有了把她獻給蔣敬業的想法?或者說,是誰“命令”了烏維這麼做?
能命令阿史那烏維的人隻有一個,便是把他撫養長大的他的大妻阿史德紮達雅麗。
紮達雅麗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慈母般的神情,她說:“在說什麼呀?”
謝玉璋看著她,說:“我和你,明明沒有任何利益衝突。”
紮達雅麗的慈母笑容漸漸淡去,她的麵孔透著說不出的冷漠疏離。
她說:“你不該蠱惑A力特勒。”
謝玉璋否認:“我從未主動接近過A力特勒,我甚至刻意地與他回避。”
紮達雅麗的神情更冷:“但你的存在,對他便已經是蠱惑。”
A力特勒與母親十分親密,無話不說。他曾經微醺時對母親說,如果能讓他抱趙公主,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紮達雅麗說:“這世上不可以存在這樣一個女人,對我的A力特勒影響力如此之大。”
她一生操控、影響烏維,卻絕不允許有什麼女人去影響乃至操縱她的兒子。這便是利益最大的衝突了。
原來如此,因為她疏忽了這一點,最終這一世還是和烏維走到了此處
但謝玉璋沒什麼好後悔或者遺憾的,她還有太多的事要做。
“好吧。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不至於再有這樣的誤會,我和你說實話。”謝玉璋說,“我,從未想過留在草原。”
紮達雅麗瞟了一眼烏維的屍體,道:“但你離不開。”
在草原趙公主有丈夫,在中原她失了國。
趙公主謝玉璋卻笑了。
“不,我可以。”
A力特勒來到之後,成為了這個帳子裡唯一一個為阿史那烏維之死感到悲痛難過的人。
然而生養他的女人和他暗暗傾慕的女人都不給他時間悲傷。
“去吧。”紮達雅麗說,“你知道該怎麼做。”
謝玉璋說:“我的人服從殿下的命令。”
A力特勒看看她們,擦乾了眼淚,提刀出去了。
謝玉璋說:“他真是像俟利弗。”
紮達雅麗笑了:“他是狼王的孫子,他會成為頭狼。”
兩個人的目光都轉回來,看著對方。
謝玉璋說:“把我獻給蔣敬業真是一著臭棋,除了給阿史那這個姓氏來帶羞恥,毫無用處。”
女人的美貌在這種時候除了能帶給某個男人片刻的歡愉之外,在真正的大事上能起什麼作用?屁作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