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婉娘卻沒說話。
謝玉璋報了年紀,卻是鄧婉娘與她同年,崔盈娘尚比她小一歲。
沒有張芬這個皇後壓在頭上,三妃都比上一世鮮活許多。李珍珍尤其明顯。
前世她在爭奪後位一事上落敗,謝玉璋現在分析便知,她必然是以退為進,作出吃齋念佛的模樣令李固愧疚。她也的確做到了,她雖隻有妃位,卻是後宮裡最特彆的存在,她發飆給張芬氣受,張芬也得捏著鼻子忍了。
李珍珍亦會拿捏分寸,每次都仿佛是張芬逼得她“忍無可忍”才反擊。李固那人又顯然不將女人間的事看作大事,但皇後貴妃二人有齟齬,都必然是張皇後受訓斥的。
人人皆知道李珍珍是李銘遺孤,與李固隻是掛名夫妻,李固對她視若親姐,也沒人會諫他不該寵妾滅妻。
常令張皇後恨恨。
李珍珍笑道:“永寧現在回來了,以後要常來宮裡,宮裡人太少了,常覺寂寞,我們姐姐妹妹作一處才有意思。”這話說得,便是崔賢妃溫婉恭順,都不想接。
鄧淑妃更是哂然。
謝玉璋頗詫異,實在是眼前這個李珍珍與她記憶中那個在張皇後麵前冷著臉頂撞反嘴氣得張芬臉色發青的李珍珍太不一樣。她如何變成了這樣?
謝玉璋笑道:“娘娘厚愛,隻永寧新寡之身,實不相宜。娘娘愛護之意,永寧心領了。”
李珍珍歎氣:“昔年十一郎送你去漠北時,你還是個小姑娘,都以為你回不來了,幸好,幸好十一郎一直惦記著北邊,終將你接了回來……”
謝玉璋瞳孔微縮。李珍珍想乾什麼?
李固當年為她送親,身份尚不顯,知道的人並不多。李珍珍這麼一說,崔氏鄧氏的眼神都變了。
謝玉璋才回到雲京的第一天,李珍珍便無端端地給她在後宮立起了兩個敵人!
謝玉璋千辛萬苦回到雲京,就想過安穩的生活,此時此刻臉上還帶著笑,實則內心真是暴打李珍珍的心都有了。
好在上午的時間不長,後麵還有安排,福春及時地出現,請永寧公主赴宴。
“去吧,去吧。”李珍珍笑眯眯地說,“都回來了,以後日子長著呢,咱們慢慢再說話。”
謝玉璋彆過三妃,隨著福春離開。一直到走出殿門,都能感覺到身後數道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深感開局不利。
瞅著前麵帶路的小監、後麵壓陣的宮女都離得遠,謝玉璋墊上一步,靠近福春,壓低聲音:“貴妃一直把我往陛下身上攀扯,怎麼回事?她知道什麼?”
“她當不知。”福春想了想回答,“隻是……崔賢妃有皇長子,鄧淑妃三個月前誕下了皇次子。”
謝玉璋於深宮中長大,如何能不明白這些後宮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頓時歎了一口氣。
福春左右看看,悄聲安慰她說:“殿下彆怕,陛下心中有您的位子。”
謝玉璋想起前世這位內廷總管見到她這亡國女總是笑眯眯一臉和氣,知他決不會理解自己,隻哂然一笑。
待她走後,李珍珍放了崔、鄧二人回去,笑道:“不知道這兩個還吃不吃得下飯?”
心腹婢女歎道:“真想不到,這位公主竟生得如此容色。”
“可不是嘛。”李珍珍哂笑,“那兩個平日裡都覺得自己是個美人吧?這下知道真正的美人什麼樣了吧。”
她高興起來,自言自語:“再想不到,原來竟是她。甚好,甚好。”
婢女摸不著頭腦。
鄧婉娘、崔盈娘離開貴妃寢宮,一路默默並肩而行,誰也沒說話。
待到了岔路口,二人停下,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問。
昔年李固娶三妻,卻拖著不願與她們二人圓房,還是李珍珍這大姐壓著才圓了房。二女何其聰慧,早猜出那時李固心中有人。
她們原以為待日後所有事塵埃落下,李固漸漸勢大,說不定便會把那個女子迎進府中。
孰料那個女子一直都沒有出現。
她們猜測,或許是已經與李固錯過,另嫁了;或許,乾脆就是死於河西之亂了。
不管是哪個,這人再沒出現過,她們也漸漸遺忘了。
孰料今日這前朝公主宛如天降,容色攝人。
李珍珍一語點醒了她們,原來郎君心中的那個人的確是另嫁了――她嫁去了漠北為汗妃。
如今,她回來了。
一回來,皇帝便給了她公主的封號。
這……總勝過入宮封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