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瞅你今天氣色也不錯,這麼冷的天就不要下地了。”
“咦,你現在下地是搞什麼?難道現在能種東西?”
謝寶珠跨進自己院門,便看到敞開的正堂大門裡,一個年輕女郎坐在客位上。
那女郎也聽見聲響,見她進來,亦站起了身,走上幾步,邁出了正房的門檻,站在屋簷下看她。
謝寶珠上前幾步,摘下了遮陽的鬥笠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於陽光中眯起眼細看那女郎。
兩個女郎隔著院子對望。從前謝寶珠長期臥床,她又不喜歡吵鬨,生平最喜歡的消遣便是讀書。
她讀書又和安樂公主不一樣,安樂是為了走一條與謝玉璋不一樣的路在皇帝麵前求寵,她是硬讀詩詞經史。謝寶珠卻是什麼書都看,曆史、遊記、話本子……她足不出戶,卻知道很多地方的風土人情。史書讀多了,眼界便不一樣,再看那些隻知道吃吃喝喝,玩樂打扮的堂姐妹們,自然而然地便不大看得上。
於是在姐妹們的心目中,便覺得她孤傲。
在謝寶珠的心目中,謝玉璋始終都還是那個被養得天真、嬌貴,不知世事的妹妹。她也曾經想過,那樣的妹妹,如何在漠北撐得下去?
可現在謝寶珠在陽光裡凝視眼前這女郎,卻發現她決不是自己那個小堂妹。
她眉間堅定,眸蘊清光,身姿挺拔如修俊青竹。她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郎。
那個天真的妹妹……已經成長成這樣了嗎?
那這成長的過程,必然充滿了疼痛。
“回來了?”謝寶珠問。
謝玉璋凝視著這個比記憶中健康得多的姐姐,答:“回來了。”
謝寶珠上前兩步,伸出手。謝玉璋也上前兩步,握住的謝寶珠的手。
謝寶珠道:“去我房裡說話。”
兩姐妹拖著手去了後院。
李衛風卻不能跟去後院,怏怏地伸著脖子探看。
壽王很不滿:“今天沒去打獵嗎?”
李衛風:“?”
壽王道:“離午飯還有時辰呢,帶你的人去看看能抓點什麼回來不。”
李衛風:“哈?”
壽王道:“什麼都行,兔子、山雞,都行。”
謝寶珠帶著謝玉璋去了自己的房中,叫二丫給房中茶爐添炭。她帶著謝玉璋在窗下坐下,細細打量她,點點頭道:“你很好。”
謝玉璋道:“姐姐也好。”
二人想起當年最後一麵,兩人的心願――我們,都好好的。
兩人的手便在桌上用力互相握住。
“珠珠,我已經知道你立了功,封了公主。過去的苦已經過去了,我不多問了。”謝寶珠道,“我隻問你,你和天子是怎麼回事?”
謝玉璋驚訝:“姐姐如何知道?”
謝寶珠道:“因我生得像你,邶榮侯第一次見我,便將我送到了皇帝麵前。”
謝玉璋愣了。
她原以為這輩子因為種種變化,李固與謝寶珠隻是錯開,沒有機會彼此遇到而已。她萬沒想到原來謝寶珠竟和李固竟然已經見過了。
見她驚疑不定,謝寶珠繼續道:“但皇帝沒有留下我。”
謝玉璋忍不住問:“為何?”
“因為皇帝覺得我和你並不像。”謝寶珠道,“珠珠,皇帝對你有情,對吧?”
謝玉璋承認:“我與他少時相識,的確曾互有過好感。”
好感嗎?皇帝對珠珠明明遠不止好感。
謝寶珠點頭,道:“珠珠,我想勸你的是,不要入後宮。”
她道:“你與他若互相喜歡,便在宮外來往便是。不要有孕,不要生皇子,不要入宮。這是最安全的。”
謝玉璋倒抽一口涼氣,她這姐姐,可還是雲英未嫁之身呢,竟這樣大膽。
她笑道:“姐姐,你可嚇到我了。”
但謝寶珠看她眼中笑意,知道她才沒有被嚇到。這是遠嫁去漠北,又風光回來的人,怎麼會被輕易嚇到。
謝寶珠也笑了:“這有什麼,從前姑母們與駙馬不諧的,誰個不養兩三麵首,逍遙快樂。”
謝玉璋道:“你在講的可是天子啊。”
“就因為他是天子,在外麵才最好。”謝寶珠道,“你有公主頭銜立命,有漠北功勳傍身,這些在外麵,足夠你風光生活,安全養老了。但是,你若是入後宮,這些通通都沒用了。”
“今上無後,二妃有子,未來,不管是後位之爭,還是太子之爭,咱們這位陛下的後宮,注定安寧不了。你縱封了公主,也是謝氏女,沒有家族可以依靠。若隻將命運係於帝王寵愛,珠珠,你生於宮闈,長於宮闈,當更明白。”謝寶珠肅然道。
謝玉璋也不再說笑。她是萬料不到這位堂姐甫一見麵便開門見山,直指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