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西山便有快馬回京,先入宮,而後宮裡便有天使分至各重臣府邸,賜下貴妃求得的佛珠。
今上並無皇後,貴妃與各府邸的公開接觸,便都代表著皇帝的意思。這是榮寵。
各家紛紛打聽都有哪些府邸得了賜,永寧公主府赫然在列。又有淑妃相贈硨磲手串,和貴妃的佛珠一樣,俱都是開過光的。可見永寧公主與內廷之間的親密關係,絲毫沒有受損。
永寧公主府便忽然恢複了熱鬨。
身邊侍女整理那些宴請的帖子時不免生氣:“這些人!下次再來送請柬讓門子把他們罵出去吧!”
侍女們都是在草原長大的,性格難免受到了胡人的影響,有些直來直去。
謝玉璋失笑:“可彆。沒事不要去得罪小人。本來無事,讓他知道你記恨他,他便會以他的心胸去揣測你,因怕你報複,什麼時候有機會害你,將你拉下來,他便趁機做了。沒的平白給自己樹敵。”
她說:“就放一邊去,也不用搭理就是了。”
“隻是娘娘們這邊比較麻煩。”她笑著說,“娘娘們的善意不能當看不見,須得尋個什麼回禮才是。
正說著,嘉佑牽著丫丫來了。
嘉佑說:“丫丫想看戲。”
謝玉璋眉眼都笑開了,道:“好呀,帶你們去北瓦子看歌舞戲去。”
以謝玉璋的眼光來看,大穆朝的北瓦子實在是蕭條。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在前趙時期,逍遙侯精通音律,常微服到北瓦子來。那時這裡是何其繁華的地方。
各唱家、名角百花齊放,常有人受到微服皇帝的賞識,一夜爆紅,打響了名聲。
馬匹上坐著嘉佑,嘉佑懷裡坐著丫丫。謝玉璋給她們牽著韁繩出現在北瓦子的時候,北瓦子轟動了:“公主,是公主!”
從前,寶華公主也是北瓦子的常客啊。她為哪個舞伎鼓掌讚好,那舞伎便身價暴漲。
北瓦子還能再現那時候的繁盛嗎?
隻可惜,北瓦子令現在的永寧公主失望了。她和嘉佑左右兩邊牽著丫丫,進了一家戲樓隻待了片刻便出來了。
那場主跟在後麵,垂頭喪氣,沮喪極了。
有大膽的場主發出邀請:“殿下,殿下請來我家看看!”
永寧公主應邀而入,可惜也待的不長。那場主也垂頭喪氣起來。
其他的場主人也不甘落後,紛紛
邀請公主去自家的場。
隻這幾家都沒能留住永寧公主。
公主還對妹妹說:“其實晚上來才最好,晚上才熱鬨。隻是晚上丫丫要睡覺。”
便在這時,謝玉璋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喊道:“殿下!殿下!是老奴!殿下!是老奴!”
謝玉璋覺得這聲音耳熟,轉頭望去。
一個麵有皺紋卻無須的男子試圖擠開眾人,隻他擠到了護衛身邊時便被攔住了,是近不
得謝玉璋的身的。
但謝玉璋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她道:“讓他到我跟前來。”
護衛們便放他進去,男子到了謝玉璋麵前,噗通便跪下大哭:“殿下――”
“快起來,快起來。像什麼樣子。”謝玉璋令護衛扶他起來,感慨,“你竟還活著,我以為你不在了呢。”
這人哽咽著說:“老奴當時從宮裡逃出來了,老奴隻想不到殿下還能回來。殿下進城那日老奴去看了,殿下、殿下真好看……”
謝玉璋失笑。
這人卻不是彆人,是從前趙皇宮裡掌著內教坊的方左使。隻他現在鬢邊全是白發,臉上全是褶子,老了許多。
謝玉璋問:“你怎在這裡?”
方左使擦眼淚道:“奴婢九死一生,一言難儘。”
他道:“殿下,奴婢現在帶幾個徒弟,在這裡登台表演。殿下可有時間鑒賞鑒賞?”
謝玉璋很小的時候就喜歡逛北瓦子了,她對這裡的運營模式很熟悉。方左使既是帶徒弟表演,就表示他不是場主。
一個場主忙喊:“殿下,是我家,是我家!”
難得遇到舊人,謝玉璋便給了這個麵子,去了那家。
白日裡人少,寥寥幾個人。一如前麵幾家,見到是永寧公主進來,都又驚又喜,紛紛站起行禮。
謝玉璋頷首:“都坐。”
這原是北瓦子的規矩,多貴的貴人來了,也是觀眾。
隻前幾家,謝玉璋都懶得上樓,在樓下聽聽,覺得水平不行便直接離開了。
這家場主欣喜萬分地引著謝玉璋去了樓上的包廂,親自上了茶點,才小心帶上門退下。
方左使便哭了。
“玉仙兒、月桂兒、小寧兒……都沒了。都叫賊兵糟蹋死了。”
“老奴裝死人,大板車拉出了宮,才活下來。”
“老奴原在京城裡置了個宅子預備以後養老用,偷偷回去一看,也叫人砸開,東西都搶了,幸好藏起來的一點金銀還在,還能度日。”
“便這樣,老奴收了幾個孩子調/教,帶著他們登台,掙些辛苦錢聊以度日。”
正在這時,樓下台上響起了一道唱音,竄入雲霄一般,卻在繞梁數轉後又溫柔婉轉,纏綿了起來。
方左使閉上了嘴。
謝玉璋轉頭,側耳傾聽,許久,問:“這是誰?”
方左使道:
“老奴的乾兒子,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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