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士一路往逍遙侯府衝,險些踏了人。隻他們穿著內衛服色,馬蹄又疾,差點被踏了的人也不敢說什麼,隻能眼看著他們飛馳過去。那為首的一匹怎麼像是個女子?還披頭散發的。
謝玉璋根本顧不得什麼禮儀,她的馬超過了皇帝的馬。
李固從後麵望她,夜色中她一頭黑瀑似的的長發到底沒來得及綰,隨著馬匹疾馳的顛簸在風中飛舞。
前麵天空出現了橙紅色的光,路上亦有人在朝那邊跑去。火災這種事,沒人敢乾看熱鬨,一旦蔓延過來誰都逃不了。附近的百姓們端著盆、提著桶,都去救火。
火勢比預想的還大。
謝玉璋飛身下馬,抬頭望著那橘紅色的天空,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李固也下馬,抬頭看了眼火勢,皺起了眉頭。
京兆府少尹讓煙熏得灰頭土臉的,正在指揮救火,看到皇帝親自來了,忙過來參見。
李固問:“怎麼回事?”
少尹答道:“臣不清楚。”
見李固皺眉,他忙道:“永寧殿下離府入宮,臣不敢離開,一直守在這裡。而後府中忽然響起殺聲,有人奪門而逃,公主護衛在後追殺,道是匪人,金吾衛便去襄助,一同追著去了。誰知府中又突然起火。我等聽到告警之聲,都去相助滅火,而後又有三處接連起火……便成了這樣子。”
他道:“陛下明鑒,依臣來看,分明是有人故意縱火。”
李固還沒說話,謝玉璋忽然道:“四處?”
少尹道:“正是。”
謝玉璋渾身冰涼。
太子和五皇子死了,算起來,逍遙侯、八皇子和九皇子是三處,若再加上於氏……正是四處。
府中有殺聲,大概率是高氏的人。但高氏就算挾持不能,又為什麼要滅逍遙侯的門?為什麼?沒道理!
她明明,明明都把最糟糕的事情掐滅了,明明,可以救下所有人……
“永寧?”李固看到謝玉璋在火光中一張慘白的臉,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喚她她卻沒有反應,便伸手去拉她。
謝玉璋身體一晃,倒在李固的懷中,昏了過去。
謝玉璋直到昏倒前,都沒想明白高氏為什麼要滅逍遙侯府的門。
實是她走進了一個誤區,她根本沒想過,府中喊打喊殺的,和放火的,也可以不是同一夥人。
正如她所想,府中殺出來的那一撥人,的確是高氏的人。高氏的人一直盯著逍遙侯府,今晚她帶人封府,盯梢的人便知不對,立刻派人去匿身之地報信。
等謝玉璋的人過去的時候,已經人去屋空。
但這夥人藝高人膽大,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往逍遙侯府來了。看到謝玉璋離開,他們覺得有機可乘,於僻靜處翻牆而入,想要趁機劫走前趙末帝。
但謝玉璋在府裡留了人,原便是為了清查府中有無高氏人
手潛伏,兩夥人撞上,當下便動起手來。高氏的人見占不到便宜,當機立斷便殺了出來。
今晚的事原驚動了金吾衛,胡進雖走了,金吾衛還在。謝玉璋的護衛追殺出來,大喊有“匪徒”。的確那些人也穿著黑衣,一看就知道為了夜行方便。金吾衛當仁不讓便上去襄助,跟著去追殺那些人去了。
在這個時刻,逍遙侯府一片混亂,放火的人悄無聲息地混了進去。
逍遙侯府在雲京是個尷尬的存在。河西嫡係也就罷了,效忠李固效忠得理直氣壯,但雲京舊黨都繞著逍遙侯府走,誰都不想沾逍遙侯府的事。
實是因為他們都曾是前趙臣子,若為逍遙侯府說話,擔心新帝懷疑其忠誠;若打壓逍遙侯府,又怕史官記下難看的一筆,在後世遭罵。
逍遙侯府的事,都是直接彙報到皇帝那裡,並不經過任何朝臣的。
也因此,謝玉璋有一個認知盲區,她想不到這雲京城裡還有人如她一樣,一直、長期地在盯著逍遙侯府。
今晚謝玉璋帶人封了逍遙侯府,立即便驚動了那個人。那個很快便趕來,悄悄觀望。
他是個極有耐心的人,當謝玉璋離開後,金吾衛還在,他依然靜靜觀望。但是當金吾衛也被高氏的人引走後,這短暫的空檔裡,他知道此時此刻,一個以前不曾有過,以後也未必會有的機會終於送到了他的眼前。
他給他的人下了命令,他的人潛入了進去。
逍遙侯府這些年一直像個篩子,府中鬆散,還不如尋常富戶人家。這是因於氏從未上心管過。她自己都如行屍走肉一般,隻管著自己院中不缺衣少食即可,其他的,能過則過。
這一晚,對逍遙侯府的人來說,實在令人惶恐不安。
先是世子溺亡,然後幾個去年新進府的人竟然將五郎製住,顯然有內幕。這府裡住的是前朝皇族,在場的仆人們都嚇死了,生怕知道什麼不該知道的,最後連累他們沒了命。
凡是可以不露臉的仆人,都躲進屋子裡,唯恐聽到一點看到一點。
那些必須露臉的仆人,隻能忍著惶恐,在前侍奉。
公主來了。五郎便成了一個死人。
公主離開,這些人的腿都打軟,心裡覺得這一晚實在刺激,一死死了兩個郎君。
他們想不到這一夜的亂還沒結束,公主走後,竟有人摸進了府裡。刀光劍影地殺了起來,有人倒黴身首異處,有人直接嚇昏了過去。
好在有公主護衛,強人們見討不到好,便殺逃出去。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種“終於結束了”或者至少是“暫告一段落”的感覺,更甚者會覺得“現在安全了”。這一晚上幾度被揪著捏著的心臟終於放下來了,所有人都鬆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