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李固先破盧氏,再破鄭氏。此二姓都是北方著姓,在北方敗給了李固之後才南渡。擊破二姓之後,南方最大的著姓高氏負隅頑抗,成為最後一個滅亡的著姓。
今生,因為種種緣故,李固在第一次南征便兵鋒直指高氏,高氏成為了江南三姓中第一個覆亡的。
但南方地形多變,一地一俗,翻座山另一麵便是一種不同的氣候,對李固的南征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李固前後禦駕親征了三次,才蕩平江南諸姓。
今生,李固第二次禦駕親征,於開元八年五月殺滅了盧氏。因盧氏扶植了荊王一係立了偽朝,李固未曾留情,一如對高氏那般,屠滅了這個姓氏。
偽帝自儘,荊王一脈滅絕。
皇帝又一次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冷酷無情。
盧氏的一個心腹幕僚為求活命,出賣了一樁陳年秘事給大穆皇帝。
皇帝大怒,譴了邶榮侯李衛風帶一支人馬北歸,過雲京而不入,直撲河西北境。
邶榮侯一路強行軍,從江南到北境,不過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他於七月抵達,甫一到北境,便持李固的手諭,先奪了李大郎的兵權,又兵圍了李大郎的居所。
他自己直入其間,見到了李大郎。
李大郎望著他,道:“老七,你來啦。”
李衛風急行軍兩個月,胡子拉碴,眼窩都凹陷了,厲聲道:“你知道我來為何?”
李大郎道:“知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自他開始南征,我在雲京便一直吃不下睡不香,不知道這柄刀何時會落下來。我自請來北境,原也是為了逃避。現在你來了,我反而踏實了。”
李衛風氣極怒極,道:“你怎能如此糊塗!”
李大郎歎道:“怪我。”
“當年,王氏其實亦找過我。隻老大人是我族伯,對我恩重,我實不能做此不義之事,猶豫之下,王氏便棄了我,轉頭與霍家扶持了二郎。不過幾年,二郎便被他二姓裹挾,終走上了絕路。”
“隻當時亂起之時,我一個猶豫,叫十一得了河西。我居於他下,內心裡始終不甘。”
“我等踏出河西,一路南下。盧氏深受威脅,暗地裡叫人聯係我,意欲暗殺了十一,扶我上位。我本就是李家血脈,當時的確是動了心。隻當時十一一勝再勝,一路勢如破竹,河西軍心歸附。我還是猶豫了,終究未能下手。”
李衛風厲聲道:”既未做下,當時便該向十一坦誠!十一豈是沒有胸襟之人!他向來最重我們兄弟!開國封侯,先封我們兄弟幾個。他是個念舊情的人,你又沒做,如實坦白了,他難道還會殺你!如何這許多年,都不開口!”
李大郎道:“因我總心存僥幸。想著盧氏南渡,未必便能事發。我與你們幾個又不同,當年老大人身故後,我未能及時與你們聯兵討伐二郎。十一與我,終究有隔閡。我每每想坦白請罪,總是猶豫,就這麼一日拖一日,越拖越無法開口……”
“你拖了一日又一日,拖到兄弟成了皇帝,生生把自己拖得沒了退路!”李衛風氣極而笑,“你遇事便猶豫,竟還妄想河西,不甘於居於十一之下?十一何曾猶豫過!當我們還猶豫時,十一便已經拔刀了。因此,得了天下的是他,登了大位的是他!五郎、八郎與我,從沒不甘過!你這拖泥帶水、猶豫不決之人,有個屁的不甘!”
“老七,”李大郎問,“如何是你來?是他命令你來的?還是你自願來的?”
李衛風道:“死到臨頭,你關心這個有個屁用!我來,總強於彆人來。”
李大郎落淚道:“這兩年我常想,若老大人還在,該有多好。奉了他登大位,咱們兄弟,一如往昔……”
李衛風怒道:“誰不想老大人還活著!隻做這種夢,救得了你嗎!”
李大郎臉色灰敗。
“我,他,我的家人,可有救嗎?”他嘴唇微顫著問。
李衛風悲憤道:“你此時才知道想著家人嗎?隻恨大嫂子嫁了你這樣的丈夫,拖累一家子。”
李大郎的臉色益發地如死人一般。
李衛風道:“我來之前,十一答應了我,等我回去再處置你的家人。你自裁吧!你自裁了,我拚了身家性命,保住你一家子人命。隻富貴榮華,以後不要再想。”
李大郎道:“好。”
他想抽刀,那刀竟卡在鞘中,怎麼也抽不出來。
李衛風抽出自己的刀丟到了他麵前。李大郎撿起來,手腕翻轉,刀尖對著了自己的腹部。
隻是明明想好了要死得壯烈些,那手卻一直抖。
李衛風再看不下去,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大哥,我送你。”
李衛風發力,鋼刀刺入了李大郎之腹。
李大郎道:“老七,多謝你。”
說完,人軟了下去,先跪在了地上,又倒了下去。大股的血從食管倒灌,自嘴裡流出,痙攣幾下,終於死去。
李衛風站在那裡許久,仰頭望著屋頂,眼淚終究是流了下來。
人生幾十年,恍如一夢。漸行漸遠,都模糊了當初的少年模樣。
親兵們不敢出聲。邶榮侯擦乾了眼淚,道:“收斂大郎,我們帶他回雲京去。”
說完,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李衛風回到雲京的時候是十月,此時南方已經傳來大捷,鄭氏亦覆滅。江南勢力最強的三大著姓皆亡,其餘諸豪強、姓氏紛紛俯首歸順。
李固,終於是成了天下共主。
比謝玉璋的前世更早更快。
李固與李衛風前後腳,差了半個月回到了京城。
謝玉璋著著釵鈿禮衣,在丹陽宮迎接他。見著李固,忍不住先笑了,道:“陛下黑成這樣,在雲京郎君榜的位次,又要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