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涼昭拍妹妹不斷起伏的後背,給她順順氣,“離結局還早,突然彎的,有可能突然直回來。”
黃遇搓了搓長了點小青渣的下巴:“說起來,熾哥到底是怎麼彎的,他是不是溫水裡的那隻青蛙……”
薑禧理解不了青蛙那種一點點被煮熟的蠢東西怎麼會和熾哥哥搭上邊,她的重點跑到了彆的地兒,臉皮跟眼睛更紅了幾度:“都想好怎麼親了,進展這麼快,心思這麼多。”
“你熾哥哥是初戀。”黃遇笑容輕佻,“猛虎嗅薔薇。”
薑禧哼道:“哪有薔薇,那是木頭。”
黃遇看熱鬨不嫌事大:“甭管是什麼,你熾哥哥好這口。”
薑禧重重踩他腳:“你為什麼這麼多話,我有在跟你說嗎,我在跟我哥說!”
“哇靠!”黃遇吃痛地慘叫,“老子的腳趾頭!”
薑禧還要加力,黃遇趕緊把她拎到半空,當著她哥的麵對她齜牙咧嘴。
這才哪到哪,你熾哥哥是戀愛腦體質,精彩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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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涼昭把妹妹送回一中,讓她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並且交代她彆把今晚的事說出去,對誰都不要說。
哪知她嘴上蔫噠噠的說好,轉頭就去了季明川的班上。
這個點學生們都還在班上自習。
年級第二不但明目張膽地逃學,還站在教室門口,睜著一雙兔子眼,手上拿著本該戴在頭發裡的步搖,很大聲地喊:“季明川!你出來!”
(302)班全體鴉雀無聲。
季明川蹙了蹙眉心,薑禧頭一次看到他麵對自己的主動時,露出了這個反應。她頓時生出一股難為情的退意和悔意,轉身就要走。
椅子腳摩擦地麵聲從教室裡傳出來,季明川在多雙眼睛的見證下,放棄沒有寫完的題,選擇了門口看起來很需要他的女孩。
沒人敢起哄。
季明川把薑禧帶去樓道裡,他體貼地退開點,在一個能看著她,又不讓她感到冒犯的距離問:“出什麼事了?”
薑禧把所有的不甘都倒給季明川,對他又是打又是踢的,毫無心防地袒露最脆弱最幼稚的一麵:“你知不知道你哥……都怪你哥……”
季明川沒在意校服上的鞋印,他握住薑禧亂揮在他臉上身上的手:“說清楚。”
薑禧冷不防地響起她哥的提醒,立馬閉上了嘴巴,欲蓋彌彰的意味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
樓道裡陷入一片難言的靜寂中。
薑禧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呆,有點冷地抱著手臂摸摸,餘光瞥到一雙深黑不見光亮的眼睛,嚇了她一大跳:“你怎麼還沒走?”
“不放心你。”季明川說。
薑禧霎時就被他的關心牽動了情緒:“你走!不想看到你!看到你就想到你哥!”
“他搶了我的……我的……”她徹底放開內心嚎啕大哭。
季明川低低道:“搶了你的什麼?”
薑禧隻顧著哭,聲嘶力竭得快要昏過去。
“我不問了,我哥讓你哭成這樣,一定是他的錯。”季明川擁住女孩大幅度顫動的瘦弱肩膀,收攏白到泛著冷淡質感的五指。
給了她無聲的守護,也站在了她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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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時候,陳霧回了趟老石村,他誰都沒告訴,自己坐的火車。
看了看貴點的車費才有的風景。
陳霧進村的待遇是,一村的人跑到村口迎接他,熟悉親切的鄉音在他耳邊響著,他把路上買的糖果分給了小孩子們。
也不是什麼進口糖,就是普通的水果硬糖。
一樣甜。
陳霧在一口一個“小霧哥哥”中擺了擺手,和村長一起往他家走。
“今年的新茶長得好。”村長帶陳霧進屋,給他泡了一杯,“你嘗嘗。”
陳霧看了眼,都是茶葉嫩尖尖,大小均勻,顏色漂亮。
村長是個急性子,他想陳霧快點喝到茶評評價,直接端著茶杯去外頭吹風去了。
皮老肉糙,也不覺著燙手。
不一會兒,陳霧就讓村長如了願,他說茶很不錯,能賣個好價錢。
村長一下就樂得露出一口稀疏的老牙:“今年天氣好,都是老天照顧咱們。”
“是啊。”陳霧看院裡幾隻雞打架。
村長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發現比去年十一月出村時要瘦一圈。
走之前臉都是圓的。
現在下巴都沒什麼肉了。
村長不知道陳霧在春桂做什麼,也不好問,他來回走動著搓搓手:“小霧,你在我這把飯吃了,再回去吧。你大媽這會都在菜地割韭菜了。”
“不了。”陳霧說,“火車沒有大巴舒服,我的胃有一點難受。”
村長隻好送他回老屋。
陳霧開門進去的時候,村長才想起來,去年三十明川把屋裡都給砸了,他收拾了幾天才收拾完,砸壞的東西卻沒扔掉。
都被他堆在堂屋。
村長趕緊跨過門檻往院裡跑:“小霧!”
陳霧停在堂屋門前。
村長喘著氣說:“這不是進賊了,這是……”
“我知道。”陳霧放下旅行包,“我先給我爸上個香,其他的等會我會弄的。”
村長瞧瞧他的臉色,沒瞧出什麼,溫聲道:“那你自己待著,有事在門口喊一聲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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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在鏽跡斑斑的井邊壓了一桶水,他找了個塊抹布,把黏在上麵的蛛網扯掉,用瓢舀了半瓢水把抹布洗了洗,進堂屋擦遺像上的灰塵。
擦乾淨了,點香。
陳霧在縈繞的焚香味裡開始打掃衛生,和外套放一起的手機來了個信息。
是銀行扣短信服務費。
陳霧進微信,點開下排的紅點看看,給晏為熾發信息:【薑涼昭的妹妹給我發了好友申請,加嗎。】
晏為熾:【不加。】
陳霧:【會不會是有事?】
晏為熾:【有事找她哥。】
陳霧:【她在申請下麵說我們有代溝。】
晏為熾:【有個鬼。大四歲,又不是四十。】
陳霧把手機放回去,後來晏為熾有沒有再發,發了什麼,他都沒有去管,專心做起了家務。
老屋不大,陳霧手腳麻利,沒費多少力就清理完了,他沒有閒著,而是去了自己睡覺的那間裡屋。
沒了門的櫃子裡是輕微發黴的被褥。
窗口的風鈴清脆響。
陳霧把掛在上麵的木牌拿下來,和其他垃圾一起拖到後山大坑。
這是村裡專門用來倒垃圾的地方,堆到差不多了就會燒掉。
陳霧從兜裡掏出一盒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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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知道陳霧跟他弟關係不是從前那樣了,就沒把他回來的消息透露出去。
彆的村民不清楚這裡麵的隱秘,在家人群裡給兒女說。
有人就聯係了優秀又長得出色的季明川,迫不及待地抓住了這個可以和他說話的機會。
“明川,你哥是從山西邊回來的,他肯定已經知道你過年沒有給你爸上墳了。”
季明川端著一摞作業本上樓梯:“生氣了?”
“我問問我媽。”那人很快傳話,“她說看不出來。”
季明川短促一笑,失望透頂了吧。
電話裡的同鄉試探:“那你哥回去過清明了,你回嗎?”
季明川尚未開口,身後就有了嬌甜的叫聲,“季明川,你陪我去看漫展!”
“不回。”他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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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把擦燃的火柴扔進垃圾堆裡。風把火苗卷大,很快就燒了起來。
眼前這些滲滿時光記憶,刻著歲月痕跡,如今成了廢品的家具物件一點一點被吞噬。
陳霧揚起手臂,指間一鬆。
那塊沾了點體溫的小木牌也被他扔了進去。
火光在他的鏡片上跳躍,像是給人一種要鑽到他眼瞳裡的錯覺。
他接起已經響了很久的電話。
遠在春桂的少年跟他發火,問他手機還能不能用,不能用就換,電話都打不通。
“手機沒有問題。”陳霧歉意地說,“是我沒有聽見。”
晏為熾躺在水庫邊的草地上曬著太陽,呈半廢狀態,兼職都不想做了。
這家夥今天才走,就他媽這麼難熬。
一小時竟然讓他過成了十年的感覺,慢得要命。
“真要在老家待三天?”晏為熾道。
陳霧撿了根長點的樹枝去撥火堆:“跑一趟不容易,下次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
“三天,七十二小時。”晏為熾低罵,早知道就把臉皮一丟,跟過去了。
現在沒借口了,媽得。
電話還通著,晏為熾不開口,陳霧也沒說話,他們在不同的城市,想著不同的事。
陳霧看火勢越燒越旺,又越燒越萎靡。
惡臭不惡臭的垃圾都要燒完了,灰燼一堆,四處飛揚。
陳霧拍拍衣服:“我要去給我爸燒紙了,多燒點讓他在地底下花。”
“這套你也信。”晏為熾說,“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哪來的地下世界。”
陳霧沒反駁,朝墳包走的腳步也沒停。
“你那兒能有什麼好玩的。”晏為熾字麵意思是不在意不屑,沉悶的語調卻泄露出他的興致,以及深藏的孤單。
陳霧把手機朝外,對著大山的方向:“晏同學,你聽到了嗎?”
晏為熾坐起來聽:“什麼?”
“山風。”陳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