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不知幾點,陳霧被一通電話從睡夢中拉回現實,他迷糊著問是誰。
那邊的人沒好氣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是晏同學啊,不好意思,我太困了還沒有清醒,”陳霧把身上的小薄毯子拿開。
“我中午沒回去就是想讓你睡,我都考完了,你還沒睡夠?”晏為熾無奈,“沒睡夠也不能睡了,再睡下去人都能睡出毛病。”
“不睡了。”陳霧打著哈欠。
晏為熾聽著他的哈欠聲抽抽嘴:“阿遇跟趙潛想去你那兒蹭飯吃。”
“可以,來吧。”陳霧抹掉眼角的淚,戴上眼鏡說,“你們現在就過來吧,我去淘米。”
“怎麼樣,熾哥你彆瞞著不說實話,我直接給我哥發信息打電話求證。”
是趙潛的聲音。
接著是黃遇浪蕩的嬉笑。
“說什麼呢,熾哥不是那樣兒的人,是吧熾哥。”
陳霧在那片熱鬨裡掛掉電話,他把睡覺睡得有點皺得T恤拉了拉,拽好翹起來的短褲邊邊,下床夠到拖鞋,趿拉著去洗臉。
電飯鍋的“快速煮飯”鍵響時,陳霧的手機也響了。
村長在田邊撐著鋤頭給他打電話:“小陳啊,三嬸她外甥在春桂一家醫院上班,說是看到明川傷得挺重的,讓人給打了嗎?你去沒去?”
陳霧拿著抹布擦台子上的水跡:“沒有去。”
老人著急的音量頓時變小了,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有點不知道怎麼辦。他以為半年過去了,又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小陳會去看看。
小陳這都不關心。可能明川那孩子年後一錯再錯。
這是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了。
“山裡的信號不好了?”
陳霧詢問的聲音傳來,村長回神:“還說有個小姑娘很緊張明川,家裡也不簡單,叫來了大地方的醫療隊什麼的。”
“不要管。”陳霧說。
村長聽他的,說了句常說的話:“那你多注意身體,自己要吃好過好。”
“我會的。”陳霧把抹布搭在水龍頭上,“你和大媽也是。”
“我們好著呢。”村長和藹地笑著說,“你把地址發我手機上,我給你寄西紅柿和豆角玉米,還有你大媽曬的梅乾菜。”
陳霧說:“過段時間吧。”
村長忙應道:“成,你方便了給我打電話。”
“那下次再說。”陳霧結束通話,看了眼季家的微信群。
親戚們也不知道從哪知道的消息,在群裡說季明川的事。
這些年他們不怎麼跟季明川接觸,有事或者走人情都是找陳霧說。
現在季明川受傷了,他們沒有哪個提出要來春桂探望他。跑一趟特彆費勁不說,倆隻老母雞是少不了的。
但季明川對他們不親近,他們自然也不會多上心,於是就在群裡問了一嘴。
陳霧不回,他們也不會特地打電話過來問他情況。
隻是走走流程,圖個臉麵。
陳霧在群裡說,他要退群了。
這下子親戚們的反應巨大,他們都不願意讓他退,說是逢年過節的可以打聲招呼。
陳霧字打到一半,看到一條信息“你爸不在了,我們想他了,還能找你說說話”。
儘管搬出了他爸,他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季家的群從他手機裡剝離了出去。
自此,他本就很小的交際圈再度收緊,緊得剩不下多少人了。
.
六點半左右,晏為熾拎著幾份鹵菜來出租屋,身後跟著兩個蹭飯的。
趙潛抱著一箱啤酒,黃遇左手一箱奶,右手一袋蝦:“熾哥,東西放哪……”
沒影兒了。
晏為熾直奔廚房:“我都寫滿了。”
陳霧在炒菜,沒怎麼聽清:“你給他們倒水吧,桌上有。”
晏為熾關掉油煙機,鬨哄哄的雜聲瞬間沒了,他滿腔的熾烈流進目光裡:“我說,我都寫滿了。”
陳霧哄拿了獎狀回來的小朋友一樣,匆匆看他一眼:“寫滿了啊,晏同學真的做到了。”
晏為熾:“……”
他把鹵菜扔陳霧懷裡,轉身就走。
這動作顯得有那麼幾分幼稚。
陳霧將沒有漏湯汁的鹵菜放一邊,繼續炒菜。
身後倏然伸過來一隻手,拿走他的鍋鏟,頭頂是咬牙聲:“陳霧,我要我的獎勵。”
“沒有說不給你啊,我菜還沒有炒完,你怎麼這麼急。”陳霧嘀咕著把灶台的火調小,蓋上鍋蓋悶上,他認真地看向晏為熾,“你說。”
晏為熾開始兌獎勵:“以後彆叫我同學。”
早想好了要什麼,不在電話裡說也不發信息,必須當麵來。
陳霧從晏為熾手上拿回鍋鏟,放在鍋蓋上麵:“那叫你什麼。”
晏為熾偏頭看窗外火燒紅,嗓音低而模糊,猶如從多年前的小廟裡震蕩而來:“跟小時候一樣。”
陳霧有一點為難:“可是現在都長大了……”
“我不管,”晏為熾盯住他垂下去的微翹眼睫,霸道又帶有隱晦的激動,“你必須像小時候那樣叫我阿熾。”
“好吧,”陳霧靦腆地抿了下嘴,“阿熾。”
晏為熾眸光深了深,他點頭表示滿意:“其他獎勵先欠著。”
陳霧迷茫地說:“剛剛不是給你了嗎。”
晏為熾麵不改色:“那隻是上午的,下午還有,每個學科寫滿都有一個。”
陳霧:……“他目瞪口呆,“還能這樣的嗎?”
晏為熾變魔術似的拿出筆跟一張欠條。
陳霧稀裡糊塗的抓住塞進他手裡的筆,在欠條上麵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晏為熾彈欠條,見陳霧看著他欲言又止,他眉頭一皺,“彆想耍賴。”
“我沒有。”陳霧很無語的樣子。
客廳傳來趙潛的喊聲:“哥,啤酒我直接放地上了啊!”
“你拿幾瓶在冰箱裡冰冰吧。”陳霧應聲。
“收到!”趙潛利索地徒手拆紙箱。
“需要剪刀嗎?”陳霧剛問完,晏為熾就說,“去房裡給我敷藥。”
陳霧看他受傷的手:“不用敷了吧。”
“我不這麼覺得。“晏為熾說,“今天寫了很多字,要疼死。”
“那好吧,我從學校帶回來的仙人掌還有點。”陳霧話落,晏為熾隔著薄薄的一層白色布料按著他後背,掌心貼上他背脊把他往外帶,“趙潛,剪刀在窗台上,自己進來拿,阿遇,看火,順便把蝦線抽了。”
.
客廳,趙潛跟黃遇眼睜睜地看著熾哥把陳霧帶進房裡,砰一下關上房門,他倆對視一眼。
熾哥一路上就跟念家的小媳婦一樣,這會兒一副饜足樣。
索吻了?
沒到那程度吧。
“讓我看火抽蝦線,我媽想都不敢想。”黃遇扒拉著短發去廚房,見到一盤切成片的火腿,一碗泡好的乾蘑菇,視線掃向竹筒裡的幾雙筷子,他挑挑眉,熾哥看上陳霧的原因,可能是對方能給出家的味道。
“能搞定嗎?”趙潛拿著幾瓶啤酒進來。
嘩啦——
黃遇把袋子裡的蝦跟水都倒進池子裡:“蝦線在哪?”
開冰箱放啤酒的趙潛:“……”
“我知道了,肚子上。”黃遇自信滿滿地打開水龍頭搓洗修長的雙手,“我用什麼工具?”
“有手就行。”趙潛不忍直視。
“真的假的,潛姐可彆忽悠黃小弟我。”黃遇沒心沒肺地調侃了句,他觀察池子裡的蝦,嘖嘖,“還是活著的,太殘忍了。”
趙潛:“……”
黃遇捏起一隻矯健的基圍蝦:“你看這小短腿,抖得多有勁多活潑,它跟我撒嬌,向我展示它的威猛雄壯,我真的不忍心……”
“你起開。”趙潛忍不了了,她奪過那隻蝦,一掐一拽。
蝦頭跟完整的蝦線全丟進了垃圾簍。
黃遇半晌發出一聲:“靠。”
“太粗暴了吧你這女人。”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驚嚇,“你抽線就抽線,怎麼還擰頭,腦花子都沾你手上了。”
趙潛似笑非笑地看他表演。
“乾嘛乾嘛,我是演著玩兒,娛樂而已,你看你,這不就開心了。”黃遇痞痞地勾她馬尾辮。
趙潛凶狠道:“手不想要了?”
“嚇死老子了。”黃遇一米八幾誇張地捂著心口作嬌羞狀,前言不搭後語,“我身邊人說你最近跟李瀟握手言和了。”
“本來也沒什麼事。”趙潛說。
“拉倒吧,你倆騎對方身上扯頭花,互砸拳頭的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黃遇翻白眼。
趙潛撞開黃遇,麻利兒地處理起了一池子的蝦:“人不都會變。”
黃遇眼多毒,喲嗬,這女人受情傷了。
“什麼味道?”趙潛突然說。
黃遇跟她一起看向滋滋冒煙的鍋,立馬後退:“我不知道,我不在廚房。”
趙潛趕緊關火。
她抖著手揭開鍋蓋,一股黑煙卷著刺鼻的糊味撲了她一臉,直衝她天靈蓋,她擰起隨性墨黑的野生眉,“完蛋,菜全燒糊了,黃遇,你他媽往哪跑!”
黃遇早跑洗手間去了。
趙潛硬著頭皮去敲陳霧的房門,通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
.
陳霧是個好脾氣的,糊了就糊了,鍋刷乾淨就行。他重新準備食材,朝外麵喊。
“阿熾,我準備好了,你來炒吧。”
客廳剝橘子的黃遇見鬼一樣跑過來:“你叫熾哥什麼?”
“年紀輕輕就失聰?”
晏為熾拉開杵在門口的黃遇,倦懶地走進廚房,拿了圍裙給陳霧:“幫我係上。”
黃遇把張大的嘴巴閉上,稱呼都變親密了。
似乎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
這多半是熾哥的意思,他戀愛腦。
黃遇旁觀了會兒熾哥炒菜的畫麵,他忍了又忍才沒拿出手機直播發朋友圈。
去年冬天熾哥包的餃子那鬼樣,今年夏天竟然可以炒小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