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哥,”薑禧說,“你不要以為我在國外就什麼都不知道,我有自己的信息來源,今晚那麼大陣仗都不讓他去,說明已經給他定性了,之前還懷疑他能翻身的那些人,現在都吃了定心丸……”
薑涼昭心頭冷冰冰的:“六月那次說錯話還沒讓你長記性,你彆回來了,就在國外吧,少給家裡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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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沒在意手機上的幾個來電,他把陳霧帶回家,一路臉都是鐵青的。
陳霧洗了澡換上柔軟的T恤短褲,露著很白的胳膊腿,他站在鏡子前麵梳頭發,毛巾擦了擦就快乾了。
晏為熾拿著陳霧的手機:“我在這上麵裝了定位。”
“怪不得你能找到我。”陳霧驚訝。
“在春桂煩過一次了,回首城才一個多月就又他媽煩我。”晏為熾的麵部肌肉緊繃泛冷,“手機還是不夠保險。”
陳霧梳著頭發看他:“可以了,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一般不會有事的。”
晏為熾撥下腕部的佛珠:“這個給你。”
陳霧怔住了。
垂在褲邊的手被抓住,陳舊的佛珠套到了他的手上,被兩指推進去,貼著他的手腕。
少年眉間的“川”字消失,他說:“佛珠代表我,熟悉我的人裡麵,聰明的知道是什麼意思,不敢輕易動你,不聰明的以為值不了幾個錢,不會想到珠子裡麵有更隱秘也更先進的係統。”
陳霧呆呆地站著,梳子還在他頭發裡。
“在這。”晏為熾轉了下佛珠,捏住其中一個。
陳霧忙說:“不能給我,你自己戴。”
“我不需要了。”晏為熾的神態恢複了往常的鬆散,早該把這東西給陳霧了,早套早踏實,他輕描淡寫,“我小學階段還是小豆芽,經常被綁架,家裡找了替身替我去上學,我在家學……”
晏為熾的情緒又厭沉下去,他拿走陳霧的梳子,粗魯地給陳霧梳幾下:“不說這個了,吃晚飯去。”
陳霧急急摘下佛珠:“阿熾,我真的不能要。”
晏為熾用膝蓋撥開他的腿,逼近他:“這又不是戒指,你推什麼。”
陳霧靠倒在台子邊沿,背後是整麵牆的鏡子,他雙手撐住台子,頭發柔順地垂下來貼著光潔脖頸。
晏為熾看得上火:“戴回去。”
陳霧:“可是……”
“再可是,”晏為熾膝蓋撤開,把他拉起來,給他調了調有點歪的豹紋眼鏡,“咬你。”
陳霧一下瞪大眼睛:“你,你,你說什麼?”
“說了你剛才聽到的東西。”晏為熾出了浴室。
啪——
淋浴頭裡砸下來一滴小水珠,打破了陷入寂靜的氛圍。
陳霧垂頭看手上的佛珠,摸了摸,觸感飽滿微涼。
外麵傳來不耐煩的聲音,“飯菜都要我一個人端?”
陳霧趕緊應聲:“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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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佛珠在陳霧手上戴著。他捧著晏為熾給他盛好的米飯,看了看桌上的一大鍋酸菜魚:“你做的啊。”
“買的。”晏為熾嘴上這麼說,表情卻是傲嬌中透著期待。
陳霧嘗了點酸菜:“好吃。”
“酸菜是現成的,味道都醃好了。”晏為熾冷哼。
陳霧忙吃魚:“這個更好吃。”
晏為熾這才滿意。
“其實筆記我能默出來。”陳霧吃著香軟的白米飯,聲音模糊不清,“但是默了也沒用,不是那些藥,是……”
晏為熾臉一臭:“彆跟我說這個。”
陳霧咽下嘴裡的米飯,小心翼翼:“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看書,看一眼就能記下來嗎?”
晏為熾:“……”
他冷幽幽地笑出聲:“沒上過學,一元二次方程都解不了?”
陳霧垂下眼睛:“沒上過多少學是真的。”
臉被掐住,陳霧被迫抬起頭,晏為熾眯眼:“還有沒有哪裡騙了我?”
陳霧“唔唔”了幾聲。
“那就當你沒有。”晏為熾給他夾魚肉,“都沒刺,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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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老宅,深沉莊重的傳統中式書房亮著幾盞燈火,剛結束一場談話。
晏嵐風離開時看了眼朋友圈,說:“父親,小弟會做酸菜魚了。”
屏風後沒有聲響。
晏嵐風朝著門口走了一段路,餘光無意間掃向博古架腳捕捉到什麼,她的眉梢動了一下,走過去將那東西撿起來。
那是一本畢業證,西德職業技術學校。
晏嵐風拍拍上麵不存在的灰塵,將畢業證放到木案上麵。
屏風後傳出蒼老的聲音:“你投進‘西利計劃’的那筆款項出了問題不去處理,在這關注一個職高生。”
晏嵐風的後背一涼,頭皮發麻,她一畢業就進晏氏,二十年了,腳早就伸到了外麵。
“西利計劃”是今年最重要的項目,頭部的企業全都盯上了,她沒有通過晏氏參與,而是用上了自己在國外的其中一家公司。
現在事實卻告訴她,這些年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晏氏往外搬客戶資源自立門戶,實際是個笑話。
不僅自己所謂的事業宏圖毫無遮擋,就連此次的款項出錯都沒絲毫察覺。
二十年的工作經驗,在晏家的老掌舵人麵前都不夠看。
她人到中年,夫妻感情和諧,兒女雙全也都已經撫養成人,卻在一瞬間被打碎了自信。
晏嵐風走出書房,全身被寒意侵占,這是父親對她生出小心思的一次警醒。
不管長了多少歲,在外有多光鮮,擔了多大的職稱,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還活著的,所有人,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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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熱得人心慌,陳霧在大院除草捉蟲,草帽遮不住熱風熱氣,他的皮膚曬一曬會發紅,再曬下去就又白了,不需要防曬。
但他還是噴了晏為熾給他買的噴霧,去哪乾活就帶到哪。
陳霧給左手邊一長條的植物鬆了土,就拿著鎬去陰涼地休息。
餘伯神出鬼沒:“下午三四點鐘再做事。”
“好的。”陳霧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水,拿下頭上的草帽擋在臉上遮住光線,他眼一閉,窩在牆根下睡著了。
等陳霧睜開眼,又不老實上班的餘總蹲在他麵前,很突兀地說,“去年冬天我去過春桂。”
陳霧抓著草帽扇扇風,不明所以。
“那周我要去附近城市出差,我父親的學生托我給她在春桂的家人帶點東西,於是我就跑了一趟。”餘盞說。
陳霧還是懵的。
“我送完東西在周圍走了走,看見了一個水庫。”餘盞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很多人在釣魚,我一時起了興致就開車去市裡買了漁具。”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釣魚,我不會,我興奮地在冰麵上砸了個洞,我學現在年輕人那樣直播,代入進去很有意思……有個人路過,跟我說四個鉤子都有魚,看著會不會有點假……”
陳霧依舊是那副模樣。
餘盞的內心被一股巨大的挫敗無奈占據,說到這了還是沒印象,說明真的沒有放在心上。
他長歎一聲笑著搖了搖頭,最近忍得他開會都分神。
說出來了,這事就能放下了。
“啊……”陳霧恍惚著發出聲音,“你就是那個鉤子都不會掛的大墨鏡嗎。”
餘盞的臉上展開微笑:“是我。”
“那你是不會釣,魚鰓都破了。”陳霧嘀咕了聲就站起來,拍打拍打屁股後麵的灰,去給剩下的植物鬆土了。
餘盞摸著鼻子笑笑。
真可愛。
可惜……
餘盞覺得自己不對勁,暫時還是少回家比較好,他給助理打電話:“我這段時間需不需要出差?”
“您都推掉了。”助理彙報。
餘盞說:“重新排行程,我下個月就要出差。”
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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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土沒鬆完就被指派騎上小三輪,運幾盆花去他麵試的基地。到了地兒,他把花搬下來,有人出來接。
“小陳!”
熟悉又震驚的聲音讓陳霧一愣,劉叔兩隻手都是土的向他跑來,滿眼的驚喜,“你怎麼來首城了?”
“我跟朋友一起過來的。”陳霧說,“你呢。”
劉叔笑嗬嗬的:“我閨女在這啊。”
他想起來什麼,快速道,“你在這等我,我把花搬進去就出來。”
一場重逢化成了一桌酒菜。
首城接地氣的小飯館可不好找,關鍵價美味道還好。
劉叔把酒杯清空,砸吧砸吧嘴皮子:“我就說有緣千裡來相會吧。”
他見對麵的青年眼神直愣愣的,跟平常不一樣,試探道,“小陳,你是不是喝多了。”
“沒有。”陳霧臉紅撲撲的,眼睛也是紅的,人坐在椅子上沒動。
“才兩小口,怎麼就醉了?”劉叔腦殼疼。
陳霧很乖地坐著。
劉叔把賬結了回來,給他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拽到手臂上勒著皮肉的佛珠撥下來點,確定戴好以後,嚴肅道:“你自己喝的啊,可不是叔勸的,叔是一句都沒勸。”
陳霧點頭:“自己喝的。”
“對,就是這樣,我們小陳清醒著呢。”劉叔做法似的繞著桌子轉了好幾圈,一咬牙拿出手機,在聯係人那裡從前往後翻,找到一個儲存了很久,一直沒用過的號碼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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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滿身是汗的趕到飯館,他走過嘈雜與喧鬨,將坐得直挺的人撈起來:“有人逼你喝酒,讓你喝成這樣的?”
“我自己。”陳霧點著頭,很認真的樣子,“我自己喝的。”
晏為熾聞到他嘴裡的渾濁酒氣,怒火衝到臉上:“你沒事喝什麼酒,彆他媽跟我說是學人借酒消愁。”
四周都是濃鬱的煙火氣,陳霧看著他,輕蹙眉心。
“真讓我說對了?”晏為熾盛怒之下笑了起來,後槽牙磨得要咬人,“果然是為了那狗東西……”
鼻梁一疼。
“操。”他痛哼。
陳霧的腦袋磕了上來,不動了,有點燙的呼吸落在他領口。
“你彆總是說臟話,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