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潛買了三份冰淇淋來花園,看到這一幕覺得她是個罪人。
因為她沒有提醒傻兮兮的陳霧,熾哥的手沒受傷,他完全可以自己上藥。
晏為熾一個眼神過去,趙潛聳著肩把冰淇淋放桌上,大咧咧地坐在他們對麵。
“哥,什麼時候完事,冰淇淋一會就化了。”趙潛喊陳霧。
“快了。”陳霧從少到多的給晏為熾抹藥,每天三次。藥是他早上現磨的,用的是網上買的二手小藥碾子。
那藥碾子外觀不好看,卻是真正的好東西,也不知道被哪個老人的小輩給掛到網上的。
陳霧一刷到就買了,現在正是用著起勁的時候。
“你還肚子疼嗎?”陳霧忽然問趙潛。
“你說我經期啊,看情況看運氣。”趙潛不是很在意,因為她剛送走。
“我給你做一些藥包,”陳霧說,“你每次提前一周泡腳。”
趙潛笑著挑眉:“藥材需要哪些,我買了給你。”
“買的不行。”陳霧搖頭,“我自己準備。”
他把棉簽放到紙巾上,“阿熾,好了,你下午的體育課還是彆大運動。”
晏為熾懶洋洋的想,一點小口子,除了這個人,找不到第二個這樣上心的了。
“忙完了是吧。”趙潛把冰淇淋分給晏為熾和陳霧,自己也開了一個,她健康色的臉上露出嫌棄,“我操,化了。”
“沒有化多少。”陳霧舀了一勺冰淇淋吃掉,哆嗦了下,“好冰。”
“爽不爽。”趙潛笑。
晏為熾把冰淇淋蓋子扔桌上:“什麼汙言穢語。”
哥們,你不是吧,這你都能想到那方麵去,你是不是要憋炸了?
“潛潛沒說什麼啊。”陳霧出聲。
“我還沒問你,稱呼什麼時候變的,”晏為熾冷不丁地算賬,“你叫我同學叫半年多,兌獎勵才給換,怎麼彆人就不用?”
陳霧默默把自己冰淇淋上的巧克力挖到他杯子裡:“很甜的,快吃吧。”
晏為熾怒氣泄沒了,他吃了口巧克力:“我又不是沒有,要你給我。”
“是我想給你。”陳霧說。
晏為熾拿著勺子把他給的巧克力堆到一起:“你自己吃自己的,少管我。”
一旁的趙潛瞟他桌底下抖動的腿。
都高興成什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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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吃完冰淇淋就回大院了,餘伯跟他說基地的劉主任來了,就在西園,他把草帽夾臂彎裡,拿著幾件工具就跑過去了。
劉瑜綁了雙冰袖蹲在園子裡,她前段時間就來這兒了,誰知那個新園丁當天請假了,她就把事情拋到了腦後。
今天有空就順道來看看。
新園丁來這麼久了還在西園乾活,這完全就是普通園藝人員的待遇,老師沒有特殊對待。
可是032的病狀的確解除了,花苞也有了,還比019多兩個。
難道他是瞎貓碰死耗子?
老師看出了這個真相,才讓他打雜的?
劉瑜抓了把土撚了撚,鬆軟度很標準,她環顧西園,這裡也打理得非常好。
腳脖子上一疼,劉瑜捏死那隻試圖逃跑的螞蟻。
被咬的地方很快鼓起了個硬包。
“西園最近來了批毒螞蟻,你運氣不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劉瑜回頭打量。
是個黑發青年,身形瘦而不柴,長得白,五官比例自然,留著清爽的發型,戴了副豹紋眼鏡。
從上往下看過來的時候,藏在鏡片後的那雙眼看不太清,給人一種安寧沉靜青山綠水歲月有待的感覺。
像什麼……
像夏日吃到的第一口西瓜。
劉瑜是老林工了,沒少被各種蟲子咬,尤其是螞蟻,她可以去醫院處理,但她卻說:“那要怎麼做?”
陳霧把懷裡的工具放下來,手指指她的腫包:“你自己把包上麵的小尖尖掐掉。”
劉瑜說:“你不能幫我?”
“不是很方便。”陳霧搖了搖頭,“要很用力的擠,我怕掌握不好力道。”
劉瑜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餘伯肯定通知他了,那他很明顯知道了她的身份。
可他卻並不熱情,也沒有趁此機會急於證明自己,好跟她搭上關係。
腳脖子的刺痛如潮湧,劉瑜的思緒被打散,她按照這個人的方法去做。
陳霧蹲著觀察:“不夠,把血水都擠出來。”
劉瑜的呼吸漸漸發顫,素淨的一張瓜子臉也泛起了白。
“很痛吧。”陳霧抓著草帽扇風,“明天還要擠。”
劉瑜難得幼稚地在心裡說,這麼痛,我明天才不擠,一會我就去醫院打針買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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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分鐘後,劉瑜留下幾滴毒血水走了。
四五點鐘的時候,她又來了,這回還帶了一株普通的藥材。
現如今市麵上的中藥材原材料質量不行,權貴們都自己建立基地,雇傭專業人員種植培育。
林科院出來的頭部技術人員,基本都進了幾大家族。
劉瑜動了想把這個園丁也拉進餘家的想法,衝動的想法。她將藥材給他:“莖萎縮了,你看看能不能救。”
陳霧沒接:“這是要成為正式員工的考題嗎?”
劉瑜:“……”
“是我想讓你幫個忙。”她說。
陳霧拿過藥材:“開過花了啊。”
劉瑜很久沒出現過興奮的感覺了,上次還是被老師帶去外地采風調研的時候,這人沒受過正統教育,一切都令人產生期待欲,她不動聲色地錄起了視頻。
陳霧擼大白菜一樣擼了擼根係,拔開主根,用指甲刮了幾下黑褐色的植皮,他在地上找了截小樹枝,掰尖一點當刀用。
“你慢……”
劉瑜還沒說完,青年就把藥材還給了她,說,“我要去翻土了。”
她停錄,收起手機說:“你怎麼這麼隨便?”
陳霧奇怪:“那應該要怎麼做?”
劉瑜:“手起碼消毒?”
陳霧怔了怔:“我沒有過。”
“……”劉瑜把藥材裝進袋子裡,“沒事,你怎麼習慣怎麼來。”
那段視頻被劉瑜發給了她的老師。
同行的惡性競爭哪都有,劉瑜不會那樣,她對人才抱有欣賞,希望能為他爭取到更多的機會,不想他被埋沒。
尤其是天賦高的。
劉瑜沒料到她的老師看過視頻以後,直接就從養老的鄉下回來了,當寶貝疙瘩二兒子對待的那隻鳥都忘了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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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今天見了兩個陌生人,一個是劉主任,一個是趕在他下班前出現在他麵前的老人。
精神抖擻,穿了身布衣,腳上是雙布鞋,很親切的打扮。
就是眼神不柔和。
臉上布滿皺紋胡子都白了的年紀,竟然還能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陳霧本來正在清洗指甲裡的泥巴,現在被老人盯著,泥水順著他的指縫聚到他指尖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去。
老人突然說了個人名:“他是你什麼人?”
陳霧驚訝:“我師傅。”
老人捋胡子:“那淨陽……”
陳霧:“師兄。”
老人雲淡風輕地拋下一句:“你明天去南園。”
陳霧遲疑:“您是?”
“彆管我是誰。”老人又說,“能決定你去處的,還能是誰!”
陳霧恍然:“您是餘先生的父親啊。”
餘老很不高興:“有這種家底不早說,天天的在這除草浪費時間。”
陳霧眨眼:“我沒有家底。”
餘老哼道:“你有那樣的師傅,還不算?“
陳霧訕訕的:“不好意思,我聽不明白,您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
餘老表情古怪:“他沒說?”
陳霧還是那副不在狀態的樣子。
“沒說啊,這也要帶進棺材裡。”餘老從寬鬆的棉布褲兜裡掏出把南瓜子,用假牙“哢嚓”磕開,“他沒出家前是林科院院長。”
陳霧呆住了。
餘老拿出學生發的視頻:“你這一手就是他真傳。”
陳霧搓著臟手:“確實是跟著師傅學的,他說我抄經書抄得沒有師兄好,木魚也敲得不夠誠心,乾脆跟他學種地。”
餘老重新將目光投到這小輩身上,普通人覺得一個小廟的老和尚小和尚,念念經種種地能有什麼。
站在權勢金字塔上的人追求的東西就不一樣了。
物質已經不在意了,他們主要在今生的壽命,來生的消孽化惡上花費大量人力物力。
越接近塔尖,越在意這兩點。
中醫藥材師和名寺大師的地位都極高,尊敬的存在,大家族拉攏的目標。
餘老覺得這孩子傻,都來首城了也不知道甩出自己的優勢,換做彆人早掛在嘴邊貼在腦門上了。
要是從他這裡宣揚出去,必定炙手可熱。
餘老臉一黑,憑什麼他宣揚,又不是他家的人。
“哼,南園全是藥材,被我發現哪株死你手上,賠掉你褲衩。”餘老很嚴厲地警告。
陳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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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盞出差回來的時候,陳霧已經在南園打理他吃的那些藥材了。
出差期間餘盞一次都沒向誰過問陳霧的情況,卻忍不住給他帶了禮物。
盒子在陳霧麵前打開,裡麵是個植物標本。
餘盞動作優雅地卷起襯衫袖子,露出一塊低調而大氣的腕表和線條分明的小臂:“我看你很喜歡植物,就買了一個,路邊買的。”
陳霧望著標本。
餘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溫柔而專注:“很便宜,大概二三十,具體不記得了。”
陳霧抿了抿嘴,有點苦惱地說了一句:“餘先生,我其實很喜歡在你家的院子工作。”
意思已經明了,如果關係尷尬了,那他就要辭職了,他不想辭掉。
餘盞啞然:“我隻是對你有好感,還沒產生其他念頭。”
他三十而立有過兩任,一向出手闊綽不拘小節,頗有良好的教養與風度,從不沾惹彆人的感情。
破例了。
陳霧把標本還給他。
餘盞頭一次送出去禮物被退,還是當著他的麵退的,他鬆開兩粒襯衫扣子,無奈地笑了笑,溫聲道:“你單身,我也單身,我們……”
“我不是單身。”陳霧將視線從標本移向餘盞,十分認真地說,“我有男朋友的。”
餘盞微笑:“那這樣吧,我之前欠你一頓飯,今晚你帶你男朋友來赴約。”
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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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在東園一角撥打電話:“阿熾,你今晚有事嗎?”
“有個屁事,”晏為熾下樓梯,“我哪天不是放學就回家了。”
陳霧說:“那你能不能扮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