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個休息站的時候天色已黃昏,晏為熾拉著陳霧去吃東西。
陳霧端著盤子在自助餐區裝了份西紅柿炒雞蛋,他轉了轉,又往盤子裡加了一個雞腿。
而晏為熾隻要了白飯沒有菜。
桌椅空了很多,一是因為這條路線車流量小,二是自助餐不劃算,吃不回來本。
陳霧是能吃回來的,他在吃的方麵不挑食,盤子清空就去添了一份。
“彆吃太飽。愛為熾道。”
“我心裡有數的。”陳霧拿著勺子把米飯跟菜湯拌拌,“阿熾,是你母親要見我們嗎?”
晏為熾支著頭看手機,沉默不語。
陳霧吃掉那口飯,口齒不清地說:“那我們不去了吧。”
晏為熾掀起眼皮。
“你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了。”陳霧表情認真。
晏為熾答非所問:“都跑一半多了。”
“才跑一半多。”陳霧說,“什麼時候都來得及,隻要做好了決定。”
晏為熾放下手機,把自己的勺子放到陳霧盤子裡,吃他的飯菜:“去了能少些麻煩事。”
陳霧眨眼:“好吧。”
他見晏為熾吃了好幾口,便說,“我再去打一些,我們一起吃。”
“難吃。”晏為熾嫌棄道。
陳霧瞥瞥被他吃空掉的那部分,端著盤子打飯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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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車上時,陳霧接了個電話,陌生號碼打的。
“小陳,是我啊。”劉叔在那頭喊,“你上哪去了,怎麼沒回首城?”
“有點事。”陳霧說。
劉叔沒打聽:“那你把我這個號加上,回首城了找你喝酒。”
陳霧撓臉:“我上次喝得都不記事了。”
開車的晏為熾掃過來一個眼神,陳霧又說:“叔,吃飯可以,酒我以後真的不喝了,絕對不會再喝了。”
劉叔逗趣:“有人在你旁邊啊,你怎麼跟被威脅了寫保證書一樣。”
陳霧連忙說:“沒有沒有。”
“咳。”
晏為熾很會找時間地發出一聲低咳。
陳霧:“……”
電話裡的劉叔似是沒捕捉到,他說起正事:“小陳,我閨女說你在餘家大院上班。你去基地,她給你安排更好的工位。”
陳霧拆開一包青梅:“不用了,大院挺好的.”
劉叔也不自以為是地多說什麼:“成吧,都是一家的。戶外室內的區彆。”
“叔,我在車上,先不說了吧。”陳霧把一顆青梅放進嘴裡。
“誒好,好的好的。小陳,趙家那兔崽子因為我閨女把你給綁了實在是……哎,回來叔給你壓壓驚啊。”劉叔掛掉後尋思尋思,給閨女發了個信息。
劉叔:【小魚,多照應著他點。】
這會兒劉瑜在動車上,她回了個信,叫醒旁邊人:“老師,馬上到站了。”
餘老就沒睡著,他是被氣的,一個一聲招呼不打就把人帶走。另一個一聲招呼不打就跟人跑。
還挺像是一家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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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幾十座大部分都是林科院的,悉悉索索的準備下車。
劉瑜把腿上的筆電往身前挪了挪,挨個關掉打開的一大堆網頁,保存文檔。
餘老看了眼。
劉瑜說:“是交流會幾個重點相關的資料,我給陳霧整理了一些,還有我的個人觀點,他寫論文可以參考。”
“沒見你這麼上心過。”餘老把座位調起來,“小劉,那孩子讓彆家給套上了。”
見學生沒明白,餘老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動作遲鈍瞻前顧後彆人已經完事了他還在做法算黃道吉日的兒子:“就是十塊錢十個圈套玩具那種,他現在被套了個圈,沒其他人的份了。”
劉瑜大大方方地笑道:“我隻是欣賞他。”
餘老不給學生麵子:“你連我兒子都不欣賞,能讓你欣賞的屈指可數,這還不特彆?”
劉瑜的笑容裡出現了短暫的不自然,她把左腳伸出來點,提了提褲腿,歪著頭看腳脖子螞蟻咬過的印子:“套圈的人,是幾大家族裡的?”
餘老:“……”他這個學生一點都不在意專業以外的事情,但凡她留心點就能發現小園丁腕上一看就不簡單的佛珠,以及那家的小兒子人都追到酒店,睡一張床了。
“你還是好好種你的小草苗的吧。”餘老把茶杯捧手裡,喝兩口茶潤潤嗓子。
劉瑜的腦中閃過亮光,小草苗,晏家。
陳霧跟晏家有關。
劉瑜幾個瞬息就得出了定論,她神色不變地刷了刷自己的社交賬號。
沒加過同學群單位群朋友群,所以隔斷了許多是是非非。
劉瑜克製住了加群的衝動,算了,知道得越多,煩惱就越多。
“那趙小子乾了混帳事,會有結果的。”餘老起身前,拍了拍學生的手背。劉瑜“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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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多,比亞迪停在了療養院門口。
陳霧仰望模糊的龐大建築群:“療養院怎麼這麼像城堡。”
“金絲籠。”晏為熾說。
陳霧愕然。
晏為熾不知怎麼突然暴躁起來:“媽得,煩死了。”
“在這等我。”他徑自走向大門,在門鈴的顯示屏上敲了一拳。
寂靜的夜晚,刺耳的警報聲驚飛了睡夢中的鳥雀們。
大門裡出來一支長達二十人的護衛隊,一排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晏為熾,把他當作一級恐怖分子。
隻要他動一下,就能把他打成篩子。
晏為熾點了一根煙。
蹭地竄出的橘紅色火苗映入他眼底。
“小少爺?”隊長揮手讓隊員們收槍,他拿著對講機去了一邊,很快回來說,“抱歉,我們不能放您進去。”
氣氛沉得可怕。陳霧走到晏為熾身邊:“阿熾,怎麼……”
“二十分鐘,”晏為熾朝一旁吐了口煙,在他耳邊說,“時間到了我們就走。”
陳霧不問了。
城堡周圍是大片大片的森林,黑漆漆的夜,涼風一陣陣的。
一輛車慢慢駛了過來。
晏嵐風下了車,見到此景十分意外:“小弟,你……”
她攏了攏頭發:“是父親的意思?”
晏為熾攬著陳霧,沒理。
隊長道:“我確認過了,不是。”
“小弟是想念母親了啊。”晏嵐風拎著公文包走到晏為熾身前,“跟我一起進去吧。”
護衛隊們不放行。
晏嵐風蹙了蹙眉心:“小弟,我給父親打個電話。”
她的音量有壓輕,但是周圍太靜了,話聲還是會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父親,小弟在療養院門口,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他的朋友,我可以帶他們進去嗎?”晏嵐風緘默片刻,“我知道了。”
她掛掉電話,歎息聲裡滿是不能違背的無奈。
“晏總,您請。”護衛隊給她讓路。
晏嵐風隻好自己進去了。
警戒線再次連上,肅冷而密不透風。陳霧握住了晏為熾的手。
晏為熾一愣:“你冷?”
陳霧拉了拉晏為熾,在晏為熾彎腰湊近後,他很小聲地說:“我以為你哭了。”
晏為熾啼笑皆非:“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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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晏嵐風出來了,她說:“小弟,我拍了視頻。”
這個點,城堡的女主人還沒睡,警報聲那麼大都沒影響她看書。
覃小姐脖子上的小瓶子,在她的書房掛成了風鈴。
女人有一頭茂密的金色卷發,洋娃娃一樣。
晏為熾同樣是金色的,卻沒有她那麼深純,他的發絲卷起來的弧度也要比她小很多。
她有一雙嵌著星空的眼睛,歐洲人的深邃眉眼,坐在書架前就是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核心。
晏為熾的眼珠卻是黑的,五官也是端正硬朗的充滿男子氣概。他從她身上遺傳到的很少,晏家的基因過於強大。
視頻裡的女人不知看到了書上的什麼情節,表情一下變得生動,能讓人感受到她的驚訝擔憂緊張,慶幸期待開心。
儼然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妻子。
完全沒有嫁給頂級老富商,生活在高牆裡喘不過來氣的壓抑痕跡,脖子上也沒戴箍著無形的枷鎖。
一分多鐘的視頻,傳遞出一個信息,她住在這裡是自願的,她是自由的。
“父親每周都會過來住。”晏嵐風關掉視頻,“我偶爾會來陪蘇姨說一會話。”
企業家公務繁忙,休息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卻能大老遠的來當陪聊。
這背後透露出一點,晏氏掌權的那位對他的小太太極寵。
晏嵐風並不需要晏為熾的反應,她給他看了視頻就坐上車離開了。
陳霧輕吐氣:“阿熾,你母親真年輕。”
晏為熾抬了抬還被他握著的手:“你又不是沒見過。”
陳霧默了默,換了個說法:“還是年輕。”他不解地問,“說起來,你們為什麼會在小廟裡住那麼久。”
“落地就是繼承人的消息泄露出去會夭折甚至死無全屍,於是金蟬脫殼,去找深山裡的佛祖庇護求平安。”晏為熾碾了煙頭。
陳霧睜大眼睛。
“逗你的。”晏為熾語調平平,“她想去,晏庭生就由著她,我才出生話都不會說沒有選擇權。”
父親都沒叫,而是用的全名。
晏為熾聳肩:“等我大了就在小廟住習慣了,剛回去都不適應。”
陳霧聽完了,安靜了會才出聲:“你母親失眠啊。那種瓶子裡的草覃小姐有用,她說能治療睡眠。”
晏為熾冷笑:“那是晏庭生用的。”
二十分鐘到了,晏為熾反手牽住陳霧:“回家。”
陳霧被牽著往比亞迪那兒走:“我們開車開了那麼久……”
“來了就行。”晏為熾的拇指在他手背摩挲,一改來時的厭煩沉悶,腳步輕鬆麵上掛著笑,“其他不用管。”
忽地停住,偏頭看他:“你是不是做好了準備?”
陳霧:“啊?”
晏為熾眯眼盯過去,這家夥不會是見家長的心理吧?
怎麼辦,暫時都沒辦法讓他實現這個目標。
操,又煩了。
陳霧疑惑晏為熾怎麼又不說話了:“阿熾,回去換我開吧,你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