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酒會的除了陳霧沒背景,其他都是家世顯赫。
包括洗手間裡正在親熱的兩位男士。
工作人員來敲門破壞了他們的興致,他們謾罵著整理起來。
“我想去酒店,你偏要來洗手間,現在好了,浪費時間。”
“進來以後你直接掛我身上了。”
“喝多了。”
“哧,待會我還有應酬,下次再約。”
“扣扣”
接著是門鎖轉動聲。
兩人對視一眼,工作人員發現門反鎖了不會蠢到什麼都不懂,在這時候冒然闖進來找死,除非是有人要求的。
人就在洗手間。
還是黃家的貴賓,有一定的話語權。
不排除也是和他們一樣來辦事的。
隻要他們蹲下來找腳,就能知道人數。
但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做不出來那種低級行為。
恢複人模狗樣的闊少走到第一個隔間,皮鞋踹上去:“滾出來。”
“有辱斯文。”另一位不讚成這種粗暴做法,“我們打擾到了彆人,應該說聲抱歉。”
他輕悠悠道,“彆把事情鬨大,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今兒非要看看是哪路神仙。”闊少理了理西裝,踹向第二個隔間。
最後一個隔間裡,晏為熾還是與陳霧額頭相抵的姿勢。
陳霧有一點急促的呼吸打在晏為熾下巴上。
“慌什麼,等著。”晏為熾用氣聲交代完,打開門走了出去。
那兩人都很意外。闊少假笑:“晏小少爺,是你啊。”
晏為熾去洗手:“上了年紀就這麼沒自控力嗎?在這種肮臟的地方交||配。”
才二十大幾的兩人:“……”
他們觀察少年,從他的衣著整潔度跟狀態可以看出,最後一個隔間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真就是自己上廁所,聽不了事。
晏為熾瞥向那位闊少,眯了眯眼:“你的其他情人也來了幾位,下到剛成年,上到中年,要不我讓發小給他們準備一桌麻將?”
闊少的臉色變了變,中年情人因為身份原因來往十分隱秘,這個廢太子怎麼會知道,是兩個發小透露的?
顧不上在這裡產生過多思慮,他拉著同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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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示意洗手間外的工作人員離開,他朝最後一個隔間道:“出來了。”
陳霧把半掩的門推開:“阿熾,你怎麼知道彆人的情人都是誰啊。”
晏為熾沒了方才從骨子裡流出的尊貴與優越,做回了那個可以跟陳霧同吃一份自助餐的普通少年,他簡約道:“胡扯的。”
“其實不能說是圈子亂,是人亂。”陳霧說。
“嗯。”晏為熾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那麼幾分隱忍不發的抑鬱,“gay圈有人一周七天群體活動,有人是柏拉圖。”
陳霧往洗手間靠牆的沙發那裡走,晏為熾在他身後道,“你還要待在這?不怕過會又看一場?”
晏為熾話音未落,陳霧就急轉彎小步跑了出去。
“不等我是吧,跑那麼快。”晏為熾追上他,脫了西裝外套拿在手上,眉頭鎖在一起,“之前怎麼沒聽你說你是精神戀愛主義。”
陳霧走得急,沒注意撞到牆邊的大型盆栽。
看不出什麼年代價格昂貴的花瓶顫巍巍地晃動,晏為熾伸腳撐住。
陳霧鬆一口氣:“還好沒有碎。”
“讓你毛躁。”晏為熾壓抑著春季漲潮般的情緒,“答案呢。”
陳霧跟晏為熾對上目光,他的眼睛很黑很亮,鏡片都擋不住的明澈,乾乾淨淨的煙火味爬滿他的眼角眉梢。
晏為熾毫無預兆又似是理所當然地想,柏拉圖就柏拉圖吧,一輩子吃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隻要素是這個人。
“阿熾。”
“嗯?”晏為熾睨著他眼神深沉,實則是在走神。
正年輕,不能就這麼輕易放棄。
也許還能再掙紮一下。
萬一前麵的阻礙不是永遠都攀爬不上去的山峰,而是一個小土包,他腳都沒抬就掉頭了,豈不是要後悔得死不瞑目。
晏為熾還睨著陳霧,半晌都沒掀動眼皮。
陳霧貼牆走,小老頭一樣耷拉著腦袋:“不是我不說,是沒有機會,我不可能無緣無故就……”
就怎樣?晏為熾慢慢悠悠地走在後麵,西褲下的那截腳骨精瘦。
前麵的陳霧褲腿長,和晏為熾一個色係的白襪掩在裡麵,他們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阿熾。先不講這個了,我們下去吧,酒會還沒結束。”陳霧回頭看去。
晏為熾哪有那心情。
陳霧站在台階上等他下來。於是他們並排,鋪著金色地毯的樓梯在他們腳下,他們一身黑,一身白,般配得順其自然又用心良苦。
“哎。”
陳霧歎了一口氣,唇齒間還有一點點殘留的棉花糖香,“那種事真的很重要嗎?”
“我相信沒有人不喜歡,”晏為熾想到那個群體,改口道,“大部分人都喜歡跟自己的另一半親密無間。”
陳霧表情耿直:“精神上靈魂上不算嗎?”
“算。”晏為熾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懶散,語調節奏讓人聽著犯困,他微微一頓,側眼看彆處,“以及負距離接觸。”
陳霧臉一紅眼裡露出迷茫,沒涉及過的區域也沒想過。
晏為熾目前不確定陳霧是天生的,還是某些因素導致的,他一手拿西裝外套,一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儘量擺出隨意的姿態:“第一段沒親沒做,就是這個原因?”
“不是,”陳霧一個人往樓下走,腦袋垂著,瑩白的後頸猶如展覽館裡陳列的玉器,“他沒說過要。”
幾乎是緊跟著的,晏為熾問:“那他要是說了,你會怎樣。”
陳霧困惑不解:“沒有存在過的東西,為什麼要去假設。”他直截了當地說,“阿熾,我不想去思考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晏為熾低罵了聲,沒事乾嘛提那豬狗不如的玩意兒。
“阿熾?”已經走到一樓的陳霧往上看著他。
晏為熾幾個大步下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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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會進入到品酒環節,覃小姐以黃家未過門的兒媳接待賓客們,她雖然是藝術氣息濃厚的樂團演奏家,名利場的社交這塊也能應付,不會自命清高讓氣氛尷尬。
家裡是做生意的,受到過父母的耳濡目染。
覃小姐盤發,身上穿了件綠色繡花旗袍,長度在保守古板和輕浮低俗之間,配黃遇挑染的倆撮綠色發絲,她舉著酒杯跟隨他與一位一位商人交談,端莊而秀雅。
他們像新人敬酒。
有的會捏著長輩的架子調侃兩句。
什麼時候訂婚,基因這麼好,孩子得多漂亮。
未婚妻的身材這樣好,可不能在外麵亂玩了,收收心。
黃遇脾氣衝要甩臉色的時候,覃小姐會及時把話題接到自己那裡,她全程都是得體的微笑。
“累死了累死了,”黃遇癱坐在陳霧跟晏為熾他們這桌,手裡見底的酒杯往桌上一放,不顧形象地扯了領帶也丟上去,“這活真不是人做的。我怎麼就沒個兄弟姐妹,私生子也行啊,”
黃遇哀嚎,“熾哥,你那些哥哥姐姐分我一個,我立馬把繼承人位子吹吹擦擦讓出來。”
晏為熾倚著椅背:“隨便挑。”
“都是能忍能等的狠角色,我怕小命不保。”黃遇已經意識到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見熾哥沒有生氣便放鬆下來,抖著腿對朝他舉杯的太子黨們揚了下手,“有時候一覺醒來,覺得人生沒有盼頭。”
陳霧點頭。
晏為熾瞪道:“你還代入進去了?”
他踢黃遇,黃遇立馬說,“不是,我剛才就是純裝逼。”
陳霧“哦”了聲。
“你要什麼盼頭,我給你找,多少個都可以。”晏為熾扣著陳霧的椅子兩邊,讓他麵向自己。
陳霧半晌說:“我隻是出現過那樣的感覺。”
晏為熾壓低眉眼盯著他:“什麼時候出現的,什麼樣的背景。”
陳霧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不記得了。”
晏為熾一口氣衝到喉嚨,卡住了。
“熾哥,這也是正常的,是個人都有消極怠工的時候。”黃遇見機說,“並不代表就是真的沒希望了,不想活了……”
晏為熾眼底烏雲密布:“這他媽怎麼就扯到不想活上麵去了?”
陳霧把被他攥著的西裝外套慢慢抽出來:“阿熾,你彆隻聽一部分。”
晏為熾鬆了鬆泛青的五指,手掌蓋住眼簾陷入沉默。
黃遇都不敢癱了,他正兒八經地坐著,心裡很吃驚,熾哥這哪像是有膩的一天啊。
在乎到什麼程度,才會連一句廢話文學都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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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遇起身走開,回來時拿了個果盤:“二位吃點櫻桃。”
陳霧拿了個給晏為熾,晏為熾沒反應。
要是平時,晏為熾等不到陳霧第二次遞,這次卻又往他擱在桌邊的那隻手上送了送,他張開了掌心。
櫻桃落在他手上,盤子裡最大很漂亮的一顆。
晏為熾放進了口中。他不是脆弱矯情,他是想到了陳霧的那段感情,想到了季明川真假不明刺激他的那些話。
幸幸苦苦的趕路過來,滿心歡喜,對人生充滿了新的期待,結果卻是目睹戀人背叛,被分手,當時的陳霧有沒有人可以說說話。
怕是沒有。
陳霧在春桂人生地不熟的,那時候他能找誰。
晏為熾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想過陳霧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是跟季明川散夥的幾天後,還是十幾二十天後,或者更久。
要問嗎?
算了,不問了,真他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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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才吃完,手上就被放了一個櫻桃,陳霧沒看他,話是對黃遇說的:“覃小姐跟你的氣場很合。”
“能撐場麵。”晏為熾倦淡地附和了句。
黃遇吊兒郎當:“爹媽選的嘛。”
說實話,他的配偶欄隻要不是小禧,其他誰都行。
因為從小到大家裡一直給他灌輸“薑家女兒”是首選的想法,還要他去春桂想辦法把人追到手,嚇死個人。
寧願要在外麵玩得嗨的,也不敢跟殿堂級戀愛腦過。
一盤櫻桃被三人清掉了一半,黃遇吐掉核,指指熾哥麵前的酒:“怎麼樣啊,這次的新品。”
晏為熾道:“不錯。”
黃遇神采張揚,熾哥接觸過的酒多嘴刁,他這個評價相當有含金量。
“對了,三樓洗手間是什麼情況?”黃遇曖昧道。
晏為熾:“信息上不是有?”
黃遇瞟陳霧:“我說的是你們。”
“我是去尿尿的。陳霧說。
黃遇歪嘴一笑:“熾哥你也是啊?”
晏為熾:“不是,我去看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