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繼承人,亦是薑氏年輕有為的小薑總死於一場事故,隻留下車子的殘骸和麵目全非的身體零件。
有目擊車輛見證了他駕車途中突然失控撞上護欄爆炸的畫麵,死訊是由薑氏親自宣布的。
新聞出來,一片嘩然。
外界唏噓不已,那麼個英俊多金還年輕,不濫交不墮落潔身自好品行端正的富家公子,上次在媒體平台引起大流量是他出席新餐廳開業,脫下西服為一個要走光的女性遮擋的紳士畫麵,怎麼就死了,可惜了。
有錢人家各方麵條件都出眾且沒定未婚妻,感情沒著落的,隻有他。
很多青睞他仰慕他的年輕女孩子無法接受。
圈子裡的會從另一個角度去對待這個突發情況,薑家直係就薑涼昭跟龍鳳胎妹妹薑禧,不存在爭權的現象。
他已經比其他家族一出生就被迫成為爭權奪勢棋子扔來扔去的子嗣要幸運,輕鬆太多,企業早晚是他的,薑家也是他的。
然而他卻並沒有大展拳腳。
連位子都沒坐上去,死於二十一歲生日前三天。
要麼是薑家哪個旁支搞的鬼。
要麼就是真的福厚命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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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潑大雨裡的公墓比往日更冷寂,那是一種雨點再密集都敲打不開的死氣沉沉。
送葬的賓客會被有心人關注,涉及到薑家在外的脈絡。
晏氏則由晏嵐風的第一秘書代表她前來的。
而晏家也有來人,老幺要送發小最後一程,身邊是他護得很緊的眼珠子,林業界的新星。
趙家是最受重視的私生子趙闊出席,林科院主任劉瑜陪同,
餘家是餘總親自到場。黃家出麵的是上個月就已經正式接管“聖瑞”的獨生子,薑少爺的另一個發小。
排名在後的其他家族隻有小部分是年輕一輩,大多都是家主,看的是薑董的麵子,這背後還牽扯到生意與交情。
所有人都是黑衣黑褲,胸前彆著一朵白菊。薑家的保鏢們手持黑傘立在他們身後一步,他們雙手交疊在身前垂下來。
墓誌銘被雨水不斷衝洗,看不太清。
老神父念著悼詞經文為年輕的死者祈禱,薑董看著蒼老了許多,薑太太被女兒挽著手,一家三口的身上攏著一股莫大的悲傷。
旁邊是薑家的旁支代表,差不多有十來個,都在薑氏工作,他們的神情也是悲痛的。
隨著老神父念完,他從傘下出來,步履闌珊地上前,將一個十字架立在墓前。
薑禧啜泣著走近,保鏢緊跟其後給她撐傘,她把手裡根莖快要被攥爛的鮮花放了上去,黑色裙擺上都是雨點。
眾人陸續離開。
感性的會想,你我皆是凡人,誰都預料不到未來。
不論貧窮還是富有,都陷在世事無常的框架裡,人生不會一直按照你期待的或者你拒絕的方向走,能做的就是珍惜現在。
這樣不痛不癢的感慨隻限於一場葬禮。
結束後回到各自的世界,繼續各自的步步為營不擇手段,各自的隨遇而安順其自然,各自的放縱糜|爛。
就跟上學時候聽班主任開班會一樣。
後悔奮鬥最多隻有一節課四十五分鐘的時間。
也有忍不住含著淚回頭看的,愛好攝影的人,墓碑上卻是一張證件照,好像是在春桂讀職高時期的照片,看來是他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叮囑的律師,如果哪天他死了,就用哪張照片。
從小就被定作繼承人的這批子弟早早就掌握了商場的常見玩法,同齡人的青春懵懂時期為夢裡的男女躁動羞澀,他們已經玩起了股票和投資,大多都在海外錢生錢,離了家族也能財務自由。
據說薑涼昭的個人財產全捐了,不一定就經過了家裡的同意。
溫文爾雅的性子,同樣有離經叛道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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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的墓碑周圍都種著花,一年四季有花開。
送葬隊伍穿行而過,在這片幽靜之地留下了雜亂的印記和些許人的冷嘲玩味深謀計算,很快就被雨衝散。
薑家的保鏢分彆將賓客們一一送上車,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車一輛輛逆著雨勢揚長而去。
“陳霧!”
一聲略顯尖銳的叫聲突兀地響起,薑禧在雨裡奔跑過來,後麵是追上來的保鏢,她不管不顧地質問陳霧,“明川沒辦法回國,是不是你乾的?”
陳霧停在距離車不遠的地方,他的鏡片上飄了層淡淡的水霧,視線受到影響眼睛眯了起來。
薑禧當成是挑釁,她嘴唇哆嗦著大叫:“果然是你讓熾哥哥乾的!”
尚未走遠的賓客投來微妙的視線。
原來薑家千金的男朋友不見人影,不在這個時期獻殷勤好好表現,原來是被困在了國外。
有不分場合自我發泄的,自然也有不分場合打趣的。
晏為熾揮開給他們撐傘的薑家保鏢,拿走那把黑傘,快步拉著陳霧往車那裡走。
薑禧又跑到他們麵前,風雨打在她顫抖的身上憔悴的臉上,一頭烏黑直發緊貼著勾勒出的年輕緊致線條:“有人設計陷害明川牽扯到一起毒|品走私,不讓他回國,他在職場的風評很好,連衝突都不會有。”
說著就用一雙紅腫的眼睛瞪著陳霧,瞪著這個唯一跟明川有過瓜葛的人。
“沒完了?”晏為熾的目光陰冷至極,“要瘋就上一邊瘋去。”
薑禧瑟縮著讓開了位置。
晏為熾從陳霧的口袋裡拿出鑰匙按了下,摸了摸他有點泛潮的發尾:“進去等我。”
陳霧上了車,他打開保溫杯喝了幾口熱水,擺動的雨刷器把眼前玻璃上的水跡刮了又有。
一切都是模糊的,蜿蜒的,扭曲的。
車外,晏為熾持傘轉過身,看著不依不饒追過來的薑禧。
這時候的薑禧已經全身濕透了,她抱著手臂拒絕保鏢的傘,也不知道在發什麼瘋,衝著晏為熾說:“是陳霧讓你做的吧,隻能是你了,你都聽他的,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一點自尊都沒有的,你一直都不清醒,你著魔了,春桂那時候是,現在更是,回了首城不想辦法回老宅,隻窩在公館談情說愛,出國也不好好學有用的浪費時間,沒有誌向沒有抱負,你早就忘了自己曾經走的是怎樣的一條路了……明川辜負過陳霧,幾年了你都沒忘記,你要報複可以,為什麼非要在這時候,我哥出事了,他都不能陪在我身邊,幫我家裡打點……”
晏為熾乏味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是個廢物,廢物能踩誰?”
薑禧將嘴巴咬得出血:“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我就知道,明川被陷害一定是陳霧的意思。”
不清楚是被誰灌輸的思想,還是說過去在心底埋了個陳霧沒有真正的放下季明川,他們之間沒有結束的種子在這一刻破土而出,枝條肆意生長鑽進她的大腦心臟,侵蝕了她的正常思考能力。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晏為熾挑著她的用詞重複,“邏輯混亂到這程度,我建議你先把病看了。”
薑禧臉火辣辣的,她暴露出已經很少拿出來的驕橫本性:“讓陳霧下車,我要跟他說。”
後麵響起餘盞沉斂的詢問:“小禧,你有證據嗎?”
薑禧答不上來。
餘盞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語調:“無憑無證的,豈不是冤枉人。”
隨著餘盞話音落下,在他身後不遠的劉瑜也看了一眼薑禧,那一眼充滿了對她無理取鬨的抵觸甚至反感。
劉瑜跟薑禧打過交道,目的是讓她介紹信得過的中藥師,她特地抽時間整理了份名單。
此時是一點溫度人情都沒了。
薑禧一下成了眾矢之的,她的反應極大,吼得心虛沒有底氣:“你們都站在陳霧那邊!都為他說話!”
餘盞打著傘走到她身旁,將傘送到她濕漉漉的發頂:“今天是什麼日子,這是什麼地方,你這麼鬨,不會吵到你哥的靈魂嗎?”
薑禧臉色一下變得蒼白,她後悔崩潰地死死攥住雙手,指甲扣在手心裡:“陳霧來乾什麼,他跟我哥又不熟,他不來我就不會這樣……”
晏為熾打電話:“薑叔,你女兒在墓地南邊出口發神經,不過來看看?”
薑禧下意識去看青年亮著的手機屏幕,鎖屏是陳霧親他的一幕。
一隻手拽住她的手腕,她抖動著要甩開,黃遇把她拽出餘盞的傘下,“龍鳳胎有心靈感應,你哥出事的時候,你有沒有什麼感受。”
他不相信昭兒就這麼死了。
薑禧的眼睛裡進了水:“沒有。”
黃遇同樣全身滴水,胸前的白菊都蔫成了一團,他用審視的眼神把薑禧釘在原地:“怎麼會沒有?”
“有的有,有的沒有。我也不知道。”薑禧掙脫開黃遇的禁錮,搖晃著走到一個保鏢那裡,讓對方攙扶著她回頭去找還在墓前的父母,隨時都要暈倒。
她的內心被沉重的內疚和絕望占據了,要是她那個時間段沒纏著明川親熱,說不定能有類似心慌的第六感給哥哥打電話,那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
不知道,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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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打開副駕的車門坐進去,黃遇也上了比亞迪,坐到了後座。
“我椅子背後有毛巾。”晏為熾接過陳霧遞的水杯,對黃遇道。
黃遇拿了毛巾擦頭擦臉,哪都濕淋淋的,毛巾很快就也濕了。他索性脫了濕大衣丟在腳邊,滴水的後腦勺跟冰冷的背脊靠上椅背。
事發當天,他見到從陳霧老家返回的熾哥,說會搞明白昭兒的死因。
三天了,一點皮毛都沒扯出來。
他把目標對準了潛在的最大獲利者得益者季明川,然而這個節骨眼上卻隻有薑禧一個人回國了,對方沒跟著。
一打聽才知道是因為季明川正在接受國外的警方審查。
挺蹊蹺的。
熾哥說沒動手。他問那是哪方不讓季明川回國,熾哥叫他看表演。
所以是季明川自導自演,撇清自己的嫌疑。
黃遇平時也喜歡演戲,因此他很清楚,一個戲會有高|潮,收尾,結局。
他要看看季明川的劇本是什麼走向。
熾哥還叮囑他,有什麼發現先沉住氣不要自作主張,也彆把調查昭兒事故的事告訴家裡。他明白,上一代的關係網他們這代最好彆進去。
黃遇的思緒回到現實:“熾哥,今晚飛倫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