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太太不想回到俗世又放不下俗事,該做個了斷了。
“我想為女兒祈福,除了焚香拜佛讀佛經,念佛回向,我還能做些什麼?”薑太太的眉眼間有著苦悲和迷茫。
淨陽道:“誠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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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太太在佛像前跪了幾個晚上,不知都想了什麼,去附近的尼姑庵出家了。
薑家這可是拿足了噱頭。
薑禧驚魂未定地跑到庵裡:“媽媽——”
一門之隔,跪在蒲團上的不是薑太太,是已經洗去塵世煩擾,法號“妙空”的老尼。
薑禧把嗓子都喊啞了,門依然是緊緊閉著的,小尼姑板著個臉嚴肅地讓她走,她委屈地哭了起來。
小尼姑嚇到,“嗖”地跑了。
薑禧坐在門前,發抖的手一下一下撫摸著有點不舒服的肚子:“媽媽,我都沒有和你說,你當外婆了。”
門裡沒有聲響。
這是一個無聲,也震耳欲聾的回應。
薑禧心裡涼透了,她呆坐了很久,眼淚流不出來了,眼睛刺疼紅得厲害。
小尼姑又冒出來,把踉蹌著想爬起來卻怎麼都不能成功的薑禧扶住,脆生生道:“施主,請回吧。”
薑禧失魂落魄地走在來時走的路上,棗紅色大衣的下擺貼著長靴筒,頭發沾著山裡的霧氣要結冰,她凍得青白的手顫動著撥打電話:“明川,我媽媽不要我了。”
那頭的季明川在跟團隊開會商討新項目的開發設計,他起身走到窗前:“哭了?”
薑禧輕輕抽噎。
“能出家,也能還俗。”季明川的眼底有幾分不耐煩,語調低柔,“也許哪天阿姨想通了,就會回來。”
“不會的,我了解我媽,她是真的,真的……”薑禧難過得不能自已,“我求我爸把我媽帶回家,他說他要出差,工作那麼重要……是不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媽的事啊,他們幾十年的夫妻,一直很恩愛,要是他養了小的,也和彆的人一樣亂吃……”
季明川聲音沉了沉:“小禧,彆這麼揣測你的父親,也彆太糾結你母親的做法,每個人的命運都由每個人自己做決定,尊重她吧。”
“我沒有不尊重,我隻是沒有心理準備,幾件事都沒有準備,都很突然。”薑禧走出尼姑庵,入眼是一片蒼涼山景,“我哥不在了,爸爸總是忙不回家,我就隻有你了……不對,“她輕聲,“還有寶寶。”
季明川回到座位上,正要找個借口掛掉,他的注意力已經落在了計劃書上麵:“什麼寶寶?”
“我本來想過段時間跟你說的,”薑禧害羞且鄭重,“我懷孕了。”
聽筒裡驀地沒了聲音。
薑禧脆弱的神經末梢繃了起來:“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嗎?”
渾然不覺的卑微,“現在不是時候?影響到你的事業了,還是你怕到時辦婚禮會造成負麵輿論?我也沒想要孩子,我還小,我測出來的那一刻都嚇哭了,我連個能傾訴的人都沒有……你真的不想要,那我就,我就把孩子……可孩子是上天送給我們的禮物,我……你可不可以再……”
“你怎麼這麼想我,”季明川失笑。
團隊看到他的笑容越來越清晰,笑聲也越來越大,笑得胸膛震動,集體頓覺毛骨悚然。
“我隻是高興得,,”季明川笑累了,歎息道,“高興得不知道怎麼辦了。”他輕合起深黑布滿柔情的眼眸,喃喃,“我還沒想好怎麼做一個合格的丈夫,就要去思考怎麼做一個稱職的父親,小禧,我愛你。”
薑禧聽到季明川這麼說,不由得翹起唇角:“我也愛你。”
她壓上了所有賭一場婚姻,賭自己的選擇。
我會幸福的。
哥哥,求你保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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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禧懷孕的事沒有對外透露。這是薑董的意思。
儘管這不是什麼大新聞,掀不起什麼風浪波折也不會引起爭論,穿婚紗那天可能會顯出肚子,或者出現孕吐的情況。
薑董請了世界頂級的婚慶公司來操辦婚禮事宜,也在為接下來的一場記者招待會做準備工作。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開展著。
薑禧無所謂公布不公布,她拒絕了閨蜜跟姐妹們的大小局,成天在房間裡待著,吃了點東西就吐,日漸消瘦臉色發黃。
有一晚薑禧不知道從哪知道了陳霧的聯係方式,在提交好友申請的說明框裡寫上孩子的孕期。
就這麼記錄起來了。
臨近期末,陳霧又請假了,係裡都不管的,也管不了。
林科院給的活可以不接,但誰讓他是餘老的關門弟子,還有師徒這層關係在。
陳霧是一個人出差的,沒有師兄跟前輩陪同。這次的森林環保沒有實踐,就是開會聽講座。
一張大圓桌,圍著國內外頂尖林業局林科院的代表。他坐在會議室實屬過於青澀,一眾地中海裡就他頭發濃密還黑得發亮,要多紮眼就有多紮眼。
屏幕上是防火經驗交流,每個人身前都翹著一根麥,想發言的就把麥撥到嘴邊,陳霧幾乎都在埋頭看資料,不過誰點到他的名,他也能就著這個預防森林火災的主題說上一段,從容不迫,思路清晰娓娓道來,不會怯場。
交流會的主辦方是餘氏,餘盞是中途來的,他沒講話,坐椅子上聽到了最後。
眾人與他握手,他都應了。
餘盞的事業重心早已搬到了國外,他還人情的商業聯姻沒了下文,就這麼蹲在黃金單身漢榜首。
會議室裡漸漸清空,陳霧才去餘盞那兒。
餘盞等他等得腰背都酸了,“這種活動我爸怎麼也讓你參加,你一個年輕人在唾沫星子裡坐幾個小時,不無聊也打瞌睡。”
陳霧拎著帆布袋:“也還好,我都習慣了。”
餘盞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手抬起來想摸他頭發,又放了下去:“先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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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麼有格調的餐廳,就是個略顯溫馨的飯館。
餘盞讓陳霧點的菜,他清了清杯子,倒上半杯茶水遞過去:“小霧,我才知道薑衛民的女婿是你弟弟。”
陳霧抬眼。
餘盞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他的不在狀態:“沒看新聞?”
陳霧說:“上午沒有顧得上刷手機。”
餘盞把自己的手機放在他麵前,隨便點進一個推送的新聞。
標題是——報!薑氏上門女婿終於洗脫嫌疑順利回到祖國的懷抱!
文章沒什麼可看的,小編趕工水準不行,餘盞直接播放了夾在裡麵的錄播視頻。
畫質一般,鏡頭還在晃,季明川戴著口罩孤身一人出現在機場,大量提前得到風聲的媒體蹲點包圍。
現在的他不再隻是薑家千金青春愛情劇裡的男主,或者男主之一,而是變成了薑家的準女婿,身價暴漲。
關注度自然就拔高了幾個樓層。
以前沒挖出來的,無人問津的,現在都挖出來被挑得稀碎,寒酸貧苦的出身搭配默默捐贈學校獻愛心在薑氏公關的筆鋒下搖身一變,成為勵誌的逆襲草根代言人。
投入互聯網的資源滲透式宣揚他身上的優點,引起貧寒群體的共鳴,提升了薑氏的正麵影響力。
董事會跟股東們稀裡糊塗地迎來股市上漲了多少個點,一派大好景象。
媒體記者一窩蜂地衝上去,薑氏的保鏢護送季明川離開。
“季先生,請問您對於外界說您入贅薑家吃軟飯一事是什麼看法?”
“……”
“薑董前幾天親自反駁這個觀點,他說他欣賞你的才能,也認可女兒的選擇,你們是豪門第一對家世不匹配的……”
“婚後你是要進入薑氏嗎?”
“……”
“薑家大少爺前不久才意外身亡,股權空了出來,您作為……”
保鏢打掉了記者的相機。
餘盞關了視頻。
“基本都是薑氏自炒,薑衛民要把薑氏跟季明川捆綁在一起。”餘盞百思不得其解,季明川身上有什麼值得薑衛民這麼做。
真到了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餘盞轉動轉盤,把一盤秋葵轉到陳霧麵前:“薑氏目前需要他造點維持熱度,好壓過薑涼昭的離世帶來的損失,起碼年後才能沉下來。”
陳霧夾了兩根秋葵到碗裡。
餘盞沉吟:“小霧,你和你弟弟……”
陳霧言簡意賅:“掰了。”
餘盞沒想到是這麼短這麼粗暴的回複,撓了撓眉尾道:“他風頭正盛,背後有專業的團隊加熱,必要時候恐怕會用到你。”
陳霧哢嚓哢嚓啃著秋葵,口齒不清地說:“沒事的,彆擔心。”
餘盞有些意外,小霧在處理他弟弟的事上似乎……並不是完全被動。
“我聖誕要去倫敦,貓狗能不能放到大院?”陳霧突兀道。
餘盞一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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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那天,陳霧被晏為熾從機場接到小彆墅,他們窩在一起睡了一覺就去街上。
這個城市的節日氛圍感十分濃鬱,到處都是美輪美奐的燈光展覽,有著極強的震撼效果。
一路走,一路都是心動,浪漫的氣息。
陳霧望著頭頂巨大的聖女燈。
晏為熾站在他身後,大衣敞開攏著他:“起碼過了有五分鐘了,還沒看夠?”
“我在想事情。”陳霧說。
“今晚想什麼事情,煞風景。”晏為熾皺眉,“散心就散心。”
陳霧聽到了聖誕歌,他循著歌聲搜索到聖誕老人架著馬車往這邊來,呆住了:“像童話。”
“又不是第一次見到聖誕老人,我不是給你扮過?”晏為熾蹭著他的毛帽,“我差哪了,就因為沒架馬車?”
陳霧還呆著。
“明年你男朋友也給你整輛馬車。”晏為熾捏著陳霧的下巴將他扳過來,吻了吻他的臉頰。
同一時間,記者招待會上,薑氏就外界提出的所有問題都給出了正麵的回答,以及透露婚禮的舉辦地,準確時間。
季明川坐在薑董身邊,輕微病態的一張臉,冷白的手指和色澤寡淡的薄唇,三百六十度沒有死角,哪怕是模糊的都俊美。真人的顏值比照片還要高,眾人三觀跟著五官跑,心想隻要他不長殘不發福,就算他哪天沾惹上了外麵的花草,甚至觸碰法律界限,也不會引來什麼惡語攻擊。
招待會跟酒宴無縫連接,季明川對著某個鏡頭舉起了酒杯。
媒體問他敬誰。
他說,“敬我的哥哥。”
說話都是放屁,口口聲聲說不會打擾。
此時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正式踏入上流的這一刻,笑了笑,說,“哥,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