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霧把蘋果吃掉大半,猶豫著說出一句難以置信的話:“阿熾,你們現在成親戚了。”
晏為熾麵部一抽:“你看著我就行,彆管不相乾的人。”
陳霧陷入回憶,聲音變得小而悠遠:“他高三那年不回去送葬,回去了也不上墳,那時候就知道了,那麼早。”
晏為熾不開口。
陳霧再次說出自己的猜想:“或許隻是懷疑。”
晏為熾依然沉默。
陳霧心不在焉地吃完蘋果,望著對麵牆角的大獨角獸感應燈走了會神:“阿熾,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下周。”晏為熾這回才有應聲。
“那我明天看看天氣,把床單被套洗了。”陳霧安靜了會,嘀咕道,“沒人問我,村長沒,戴柯沒,潛潛沒,劉叔沒,老師沒,黃遇也沒……”
都是他熟悉的幾個人。
“那不是挺好。”晏為熾笑,“你就和平常一樣上學,去大院工作,等我回去。”
陳霧呼出一口氣,表情鬆弛下來:“我想去把魚處理了。”
“彆了祖宗。”晏為熾不放心他這時候用刀用剪子,“晚點處理。”
陳霧聽他的:“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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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氏的董事們一片喜氣洋洋,對於薑董選中那個小輩,這裡麵果然有他們不知道的關鍵,他們的希望沒落空。
去年薑董的怪異抉擇一下子都合理了。
薑董到底是從哪打探到的消息啊,還是誰主動送給他的……
算了,這不重要,薑氏跟晏氏綁上了。
哪怕薑禧沒追上晏家老幺,也還是綁到了一起,這就是命運。薑氏的命盤冒金光,會越來越順。
薑禧不能不在乎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她既震驚又覺得符合邏輯。
怪不得她爸會同意她跟明川在一起,原來是這樣。
私家偵探還沒查到,答案就這麼出乎意料的在一個普通的日子出現在她的世界。
薑禧的反應不是開心,起碼不全是,她帶著存疑的態度出現在父親麵前:“會不會弄錯了?”
薑董當場發怒,火氣很大的揮掉了一件價值不菲的古董,瞪她的眼神十分狠厲:“說的什麼糊話,彆說是千真萬確,就算有錯誤也必須沒有!”
在薑禧的印象裡,父親就沒對她發過這樣大的火,她受驚過度,肚子裡的孩子也跟著不安。
薑董見女兒臉色不對,他背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非要在所有人高興的時候潑冷水,你懷個孕把腦子懷空了。”
“我隻是,”薑禧扶著一陣陣發緊的肚子有點喘不過來氣,她是有往明川的身世上想,可她怎麼也不會聯想到晏家。
是她想得過於保守了。
她來之前和在外地出差的明川開過視頻,他的眼圈有點紅,狀態看起來不太好,需要她的安撫跟陪伴。
父親成了人販子,家是假的,親情也是假的,自己又成了能在首城隻手遮天的晏老爺子的外孫,用驚天動地來形容都不為過。
而且,
熾哥哥是明川的小舅。
在春桂那時候讓她編造,她都編不出來的關係。
薑禧緩過那陣不適,擦掉臉上滲出的細汗問:“爸,你是怎麼比警方還早知道的?”
“不該你操心的少操心。也彆在明川跟前問個沒完。”薑董趕她走,“下次再回來提前說一聲,彆不打招呼。”
薑禧:“……”
她環顧偌大的客廳,直覺心頭發冷茫然無措。
這是她家啊,她回家還要打招呼嗎?嫁出去了就成了外人?
“行,我走了。”薑禧撐著腰從沙發上起來,她朝外走,“我不問,明川也會問你的。”
薑董被女兒的愚蠢給氣笑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盯著不重要的環節不放,不懂得取舍刪減,看不到大局?”
“不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不管他是否好奇我的信息來源,都改變不了兩點。”
薑董轉身越過地上的瓷片上樓,“一,我沒有參與他嬰兒時期被偷走的始末。二,他是晏家老三唯一的孩子,會繼承她的所有,她也會給他補償,我們跟他是一體的。”
薑禧回頭看向她的父親,薑氏的掌托人,此時的他上樓的步子邁得大且輕快,像是吃了仙丹返老還童,成了一位意氣奮發滿腔熱血的年輕將軍。
即將揮劍,帶兵拿下多少個城池,領土擴大至多少。
都是晏氏給的底氣。
薑禧沒有再看了,她喊外麵的傭人進來扶她,過了夏天她就要生了,孕吐反應依舊強烈,胃裡的食物已經湧到了嗓子眼,隨時都會吐出來。
手機上來了信息,私家偵探問定金退不退。
她回,不退了,還有彆的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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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四月,培育倉裡的“長寧”無一死亡,全部順利進入成長期,陳霧發表的論文在業內含金量高的領域獲獎,學校給他發了一筆獎金,他把比亞迪換成了豐田。
晏為熾回國了。
還有,晏家流落在外終於被找回來的外孫被母親接回老宅,在她那個格外清雅的院子裡陪她吃住。
她清醒了,精氣神也好了,親自去了一趟晏氏,乾癟的臉頰化了淡妝,儀態得體的坐在股東們中間,宣布把手上的股權全部轉給了兒子,一點都沒留。
占比前十的股權,驚人的財富,就這麼輕飄飄地落在了年輕人身上。
不過他夠不到晏老爺子手裡那份更大的,因為外孫不是法定繼承人,除非手持有效的遺囑。
他的母親真的想把這些年錯過的都補給他,讓他繼承了股權,還想他持股入董事會。
擁有管理權的董事會剛好席位有空缺,於是內部投票。
看似肯定同意的,卻反對了,看似反對的,卻似是在經過慎重思慮後同意了。
挺微妙的結果。
晏嵐風放棄投票權,她的視線掃過去,不動聲色地在同意的那些老董事身上多停留了一兩秒。
“好,那就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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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對外公布的當晚,晏氏為季明川召開了個排場挺大的宴會,算是正式認祖歸宗。
他的姓還沒改,要改也是改父姓。母親這邊需要老爺子同意,這會兒老爺子在寺裡,疼愛的三女兒都不見。
多讓人眼紅啊,福氣真大。
既是薑氏的總裁,又是晏氏的董事,捏著這麼大的籌碼,商界真的要變天了,以後就看這個年輕人怎麼站上下一代人裡的金字塔頂了。
首城上流們打理今晚的主角,一身裁剪精良的白色燕尾服,和人說話時微低頭,舉止從容謙遜不拘謹,貴族的王子一般,毫無中途擠進上層的痕跡,他們眼神交流,小聲談論,
長得太精致了,我都不敢讓我女兒來,怕她出洋相。
誰不是啊,我三個女兒全打發到了國外,兒子都沒叫來。一見到好看的不論男女就要沾手,來了肯定要連累我。
我怎麼瞧著他不像父母,就那雙眼睛像母親,鑒定會不會有假。
肯定是一層一層嚴格審查的,怎麼可能有貓膩。
萬一頂部就是歪的呢?
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讓一個外人混進晏氏董事會,想自我瓦解?
我也是隨口說說,看著吧。
看什麼?
就在這時,入場口的氣氛變得十分古怪。
接著滿堂死寂。
凝固的氣流被一串串腳步聲擊碎,有四個賓客踏入大堂。
從左往右分彆是餘家家主,聖瑞小黃總,晏氏廢太子,各大家族內部有意爭搶的林科院院長下一任接班人。
驚愕的吸氣聲此起彼伏。
不說反應不過來的其他家族,晏家人都措手不及,忍不住地瞪門口的青年,怎麼回事,這六七年的大小場合那位從來不叫他,這次竟然叫了。
而且他也來了。
晏家如今還站在這兒的,無論老少哪個不是行事嚴謹滴水不漏,此時他們的表情管理紛紛瀕臨失敗,在被人看笑話前陸續撤出公眾視線,分散勢力打聽這場突如其來,也不該出現的變動。
有什麼以可怕的頻率與力度衝擊著他們的理智,轟隆隆作響。
除了晏嵐風,因為她還沒到。
場內剩下的都是和晏氏有生意上來往的,想有來往的,和晏家交情深遠的。他們的關注點一下就從晏家外孫身上撤走,集中到了老幺那裡。
這是晏氏昔日的繼承人十五歲被廢以後,首次出席晏家的宴會。
僅僅隻是露麵,沒做其他舉動,穿的也不是國外頂級定製,最多就是勉強及格的休閒正裝,發型都沒打理好像是洗了個頭就過來了,手腕上沒有名表,而是一塊戴了不少時間有點舊的運動手表,卻直接搶走了晏家諸多頭銜加身的外孫風頭。
主角的人選在這一刻變換。
如果晏家老幺不是被隨便叫來的,那外孫的人生高光很有可能就是他進場前了。
“怎麼都沒人說話。”黃遇雙手插兜,痞氣地穿過人群走到季明川麵前站定,肆無忌憚地將他從頭到腳上下打量一番,“這身行頭真他媽帥。”
“彆誤會,不是誇你,是誇設計師。”黃遇吊兒郎當地笑著說,“你母親呢?”
季明川和言行舉止隨意不羈的他站一起,更像深門子弟:“沒來。”
“哦……沒來啊……以為你能自己應付是吧。”黃遇豎大拇指,“吊。”
他環顧四周,“所以你怎麼不叫人?基本的禮貌也不會?”
季明川的眼下籠起陰影。
黃遇無所畏懼,朝他熾哥那兒努努嘴:“你長輩。”
年輕人的劍拔弩張就此展開。
這麼多老一輩年輕一輩的權貴看著,倘若是晏家以外的場合,季明川不需要遵從輩分,偏偏晏為熾來了。
季明川前一刻還被眾星捧月未來不可限量,此時就這麼掉進了世俗的寒暄裡。
僅僅幾個瞬息,他就朝晏為熾走近幾步,神色平靜帶有女孩子能為之神魂顛倒的克製,言語清淡道:“小舅。”
一聲稱呼,兩個字,一旦他成為晏家外孫,就永遠跨不過去的輩分高低。
季明川喊出來了。
然而晏為熾一個眼神都沒投過去,他朝餘盞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拉著陳霧去往酒品區:“不是餓嗎,帶你去找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