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旦夕禍福,嚷嚷著要趁年輕瘋狂一把的小黃總飆車出事了。
當時李瀟也在那個地段玩,她沒參賽,而是載著趙潛兜風耍酷,親眼黃遇在一個彎道連人帶車飛了出去,零件在巨大的撞擊下破碎猶如索命利器。
一塊殘骸在山風的呼嘯下朝李瀟刺來,後座趙潛一連串驚悚的叫罵悶在頭盔裡,李瀟被她摳著腰及時帶動機車側滑出去一截,險險避開。
李瀟把機車騎到黃遇的事故點,下來查看他的情況,沒有隨意將他翻身,隻是喊了他幾聲,一點回應都沒有。
“草了,怎麼搞的,閒命長啊!壓彎猛成那個鬼樣子!”趙潛打電話叫賽場的救護趕緊過來。
“以黃遇的車技,剛才那彎道不會栽,估計是手簽字簽多了,控製刹車的時候沒了手感。”李瀟聳聳肩,健美的黑色短褲緊貼著她豐滿的大腿。褲子不是她的風格,上身的同色係工字背心更是老土。
這一套是趙潛硬逼著她換上的,她的裝備是水手服。
“擱以前,他能更猛。”李瀟不合時宜地回憶起了當年一群人在春桂的郊區找空地,通宵飆車的那股子天地任我行。
“心裡沒個B數,十八歲能日天日地,二十多還能日個屁?!”趙潛又心驚肉跳地罵了沒有知覺的黃遇幾句,她抱著頭盔蹲在他身旁,在熱烘烘的血腥氣裡聯係熾哥。
.
黃遇在西德那會兒飆車是不戴護具的,他認為戴了就是慫逼,自我特彆狂拽肆意。這次他戴了,幸虧戴了。
頭盔跟其他護具都不是仿品,質量杠杠的,救了他一命,不然腦漿都能灑路上。
黃家的直係旁支匆匆忙忙趕來醫院,一大堆人在走廊擠成一團,如來觀世音上帝孫大聖耶穌的各種祈求禱告。
四大家族裡,黃家的風格算是個奇葩。
黃太太的旗袍領扣被她扣錯位了都沒發覺,黃董當著眾人的麵給她解了扣子,扣回原來的位置。
“乾什麼呀,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黃太太的腔調很有個人特點,尾音是軟的柔的,責備的話語從她嘴裡說出來聽著都像是嬌氣。
“兔崽子不會有什麼事。”黃董把太太的領扣扣好,攏著她拍了拍。
黃太太趴在他肩頭,細細地抽泣。
黃家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安慰。“肯定吉人自有天相”“小遇福星高照”“吃個教訓也好,下次就有分寸了,還年輕,有改過的機會”
“就是抽輕了,回頭我換條皮帶。”黃董氣道。
這時候,走廊一頭走來兩個年輕人,黃家陸續發現了他們,紛紛收整了情緒去寒暄。
陳霧跟晏為熾是從被窩裡出來的,他們還穿著短袖褲衩,腳上是拖鞋,全是在家裡穿的衣服。
晏為熾朝黃董道:“伯父,需要我聯係其他外科專家?”
“先等等。”黃董沉得住氣。
晏為熾不再提議什麼,他拉著陳霧找了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空出來的位置坐下來,閉起眼眸眉頭皺在一起。
陳霧垂頭給趙潛回信息。趙潛是在黃家人來的時候走的,這會兒已經到住處了。
趙潛:【哥,黃遇的未婚妻到沒到?】
陳霧:【沒有。】
陳霧:【我不清楚黃遇的父母有沒有通知她,她還在國外巡演。】
趙潛:【那黃遇手術結束了,你問問他父母,看通沒通知,要不要通知,沒準怕耽誤人音樂家演出,影響發揮。】
陳霧:【也是啊,我會問的。】
趙潛:【黃遇戴護具多半是他未婚妻的意思,那家夥裝逼裝的,肯定不是自己要戴,他大難不死,多虧了那套護具。】
沒等陳霧回信,趙潛又發來了一條。
趙潛:【哥,那廝的手術有結果了告訴我聲。】
陳霧把手機放進褲衩的口袋裡,下一秒手就被閉著眼的晏為熾握住了,兩隻乾燥的手掌包著他的五指。
走廊陷入寂靜中。
到清晨的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白大褂們從手術室裡出來,疲憊中帶有放鬆之色。
黃太太見狀,緊繃的神經末梢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
黃董沒去管還在手術台上的兒子,他趕緊抱著昏迷的太太去找醫生。
.
黃遇是在上午睜開的眼睛,他有種從陰間回到陽間的恍惚感。
小護士喊來了醫生,醫生檢查完喊來了他爹,他張口就是一句:“我媽呢。”
黃董臉拉得跟老驢子一樣:“你媽讓你給氣的,在五樓躺著,叫她乾嘛,還嫌她沒氣夠?”
黃遇虛弱地撇了撇嘴。
“以後還敢飆車嗎?”黃董忍著火氣沒在這時候發作,怕兒子又被推去手術室搶救,就這麼一根獨苗苗,沒有一二三。
“那是意外。”黃遇嘴硬地吐出一句,眼皮一翻就昏了過去。
把他爹嚇得,驢臉慘白慘白,一個董事長腦乾缺失般傻站在原地不知道呼叫。
還是助理進來看到了這幕,緊急叫來了醫護人員。
虛驚一場。
黃遇的傷情沒轉變,他是強撐著醒來的,身體機能不讓他胡來,把他拽進了休眠狀態。
.
又過了二十四小時,黃遇的精氣神才有所恢複,他這一摔,差是出不成了。最起碼要在病床上躺到十一過後。
而且要是調養不好,還會給身體帶來不可修複的傷損。
晏為熾下班過來,黃遇丟臉丟大發了,之前在書房多狂現在就有多悲催,他彆彆扭扭地喊:“熾哥,來了啊。怎麼隻有你一個,陳霧沒跟著?”
“把自己摔個底朝天,要我全家出動?”晏為熾搬了張椅子坐下來。
黃遇:“……”敢情你全家就你跟陳霧。
病房裡響起紙張摩擦的聲音混著敲擊鍵盤聲,晏為熾坐在窗邊處理公務。
黃遇貼了幾塊紗布的臉抽了抽,熾哥到底是來看望他的,還是把加班的地點從公司轉到了他這兒?也太會省時間了吧。
“阿遇,你未婚妻什麼情況?”晏為熾淡聲問。陳霧讓他打聽的,不然他不會管。
“照常演出,還有五站。”黃遇的腿打了石膏高吊著,他有點想吐,咽了咽唾沫壓下生理性的反胃,未婚妻在電話裡告訴他說,樂團這次沒有帶她那個位置的備選,她不能離開,巡演結束了才能回來。
黃遇不但不失落,反而鬆了一口氣。
要是未婚妻一聽到他受傷就丟下自己的事業,不管不顧地飛回來,趴在他床前崩潰痛哭不能自已,那他的心理負擔會很大的。他可不想成為誰的全部。
“全部”,多可怕的形容詞。
黃遇瞄了眼低頭敲鍵盤的熾哥,當然,凡事沒有絕對性。
不是說那種處理感情的方式就完全不好,因人而異,隻是他不適合。
“熾哥,你當年在嘉鑰,”黃遇提了個事,“你臉上那疤老深了,現在一點印子都看不到了,”他羞澀地說,“陳霧給你塗的什麼藥,讓我也塗塗唄。”
晏為熾:“自己跟他說。”
“我這不是先在你這打聲招呼嘛。”黃遇嘿嘿兩聲,比起國內外的什麼修容整形科,他更信陳霧,相信陳霧的能力。
不過,能力不代表人品,反正他堅信陳霧對熾哥甩了鉤子。
“熾哥,你明兒出差是吧。”黃遇沒撞傻,還記著這個日期,他要是沒出意外,今兒就已經在國外了。
晏為熾解了略微鬆垮的領帶,隨意塞在西褲口袋裡,眉目疲懶:“嗯。”
黃遇說:“陳霧在放假,乾脆帶著唄。”
“帶什麼帶,”晏為熾不以為意,“我就去兩天,又不是兩個月。”
黃遇心裡嗬嗬嗬,打著補丁的臉上一片誠懇:“你們可以一起去我新收購的葡萄園,當景點逛逛。”
晏為熾一頓:“不早說。”
晚了。
陳霧已經答應陪趙潛出席明晚的商宴了。
.
晏為熾從醫院離開,動身前往商場。
陳霧在陪趙潛購物。
趙潛在趙家錦衣玉食了幾個月,依然念著她的大廠,當大小姐純屬是中了李瀟的計謀。
當都當了,那就先當一陣子,大廠一直在那,也不跑。
李瀟在商場一樓做美甲,趙潛拉著陳霧買鞋。
“哥,你覺得我穿哪雙好看?”趙潛指著挑出來放在地上的一排高跟鞋。她平時一年四季都是板鞋運動鞋,高跟鞋這種欣賞不來的東西首次出現在她的選擇範圍之內。
誰規定晚禮服必須配高跟鞋,做有錢人真夠裝的,但願明晚不會摔個狗吃屎。
“你幫我選選。”趙潛等著陳霧的答案。
陳霧說:“都好看。”
趙潛匪夷所思:“這話術你是怎麼會的。”
陳霧迷茫:“是話術嗎?”
“……”趙潛哈哈爆笑,後槽牙都露出來了,又白又健康,得到了某個蛀牙嚴重的店員羨慕的眼神。
“那我都要了。”
她從背包裡拿出一張卡,“啪”地一下拍在櫃台上,卡是趙闊給的,不刷白不刷。
“哥,那邊有男士的,你有喜歡的嗎,我送你啊。”趙潛嗓音爽朗道。
陳霧搖頭:“我穿不好皮鞋,家裡的都占空間。”
趙潛忍俊不禁,熾哥會為陳霧準備四季的衣物,全世界的搜羅,尤為重視布料的質量和款式的流暢度,設計師界人儘皆知的秘密,而他總是穿那麼兩套,彆的根本穿不過來。
“潛潛,你珠寶不用買了吧?”陳霧過來問。
“那不用。”趙潛寫了地址,讓店員把鞋子送過去,她按著陳霧的肩膀把他往店外推,帶他去買喝的。
季明川相關,熾哥警告她彆在陳霧麵前提,她至今都沒透露一個字。
其實互聯網時代,即便陳霧不刷新聞,身邊也免不了有隻言片語,他一定是知情的,但他一定沒有在意。
因為在不在意,是能從狀態上搜刮出分毫痕跡的。
趙潛心想,陳霧的世界很大,種著看不到邊際的林木,也很小,小得就隻顧腳下的路眼前的風景,他不想去想的,就真的可以不想。
真的牛逼,怎麼做到的,她想學習都無從下手。
.
陳霧一杯茉莉花茶才喝了一口,晏為熾就到了,趙潛目送他們離開,掉頭去找做個美甲不知道是不是要做到昏天暗地的李瀟。
車開離商場,在路口拐彎。晏為熾等紅綠燈的時候,偏頭嘗了嘗茉莉花茶。
不是通過吸管,是陳霧的唇舌。
加了冰的茶,陳霧的口腔涼涼的,被晏為熾給一寸寸地吻熱了,還多了一絲泛澀的煙草味。
“阿熾,黃遇怎麼樣?”陳霧坐回副駕。
晏為熾啟動車子:“摔成那樣了,都改不了嘴欠的毛病。”
陳霧歎氣:“我就說飆車危險。”
“還是你有先見之明。”晏為熾嚴肅道,“多虧了你的提點,我才能早早金盆洗手回頭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