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霧推眼鏡:“那也是你願意聽我的……”
晏為熾剛動情,就聽他來一句,“老話講得對,聽人勸,吃飽飯。”
瞬間就從浪漫文學轉移到了民俗上去了。
“阿熾,我明天送你去機場吧。”陳霧捧著茉莉花茶喝。
晏為熾的黑色襯衫領口懶散地敞開了些,露著小麥色的鎖骨和修長脖頸,整個人攏著漫不經心的性感:“好。”
“早飯你想吃什麼。”陳霧自語,“吃點好消化的,清淡的?”
晏為熾道:“怎麼都好。”
“阿熾,”陳霧湊近瞅了瞅,“你的領帶呢?”
晏為熾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拿開一隻,揉了揉他的耳朵:“靠你那邊的口袋裡。”
“那條領帶貴死了,你怎麼亂塞。”陳霧伸手去摸出來,認認真真地撫平褶皺疊好。
晏為熾笑:“你買的,我保證怎麼戴出門的,怎麼戴回家。”
“我已經在學時裝穿搭了。”陳霧咽下一口涼茶,“為了給你買衣服。”
晏為熾哼了一聲:“你男朋友是行走的衣架子,一塊破布都能穿出大牌的感覺。”
陳霧:“……”
晏為熾佯裝不滿:“怎麼,不承認?”
“承認承認,我一百個承認,真的。”陳霧說,“你確實是衣架子,身材特彆好,比例也好,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長得好看。”
晏為熾麵紅耳赤,這是乾嘛,他在開車,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突然這麼天花亂墜地誇他,想過他的自控力?
“那你學什麼穿搭,隨便買就是。”晏為熾低咳。
陳霧嘀咕:“還是不能隨便,你出門基本都穿正裝了。”
晏為熾煩躁道:“所以顯老。”
陳霧:“……”
“明晚的商宴,我不在你邊上,你要自己走流程。”晏為熾操心地叮囑著,“一旦你轉了下頭,手裡的酒就不能喝了。水也是一樣。有事情可以找大侄子,他會跟你一起入場。”
大侄子就是小晏律,應變能力不錯。
陳霧點點頭:“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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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晏為熾工作以來第一次出差,真正意義上的。和之前的留學分彆不一樣。
晏為熾剛上飛機不久,陳霧就接到了劉叔的來電。劉叔好久沒打給他了。電話接通後那邊沒說話呼吸聲很不對勁,在壓抑著什麼,他把車停在路邊,詢問的聲音尚未落下,一聲哭叫傳入他耳中。
劉叔又哭又罵的。
閨女被綁架了,歹毒給他發的視頻,條件是要他來找小陳,說服小陳去見季明川。
“小陳——你救救我閨女——”劉叔嚎著。
原本他已經安享晚年去了,一下被拉回權勢的洪溝裡,又成了一枚棋子。
“叔,你在哪,我去找你。”陳霧屏息。
“好好,你來,就,就在關你弟,關那個殺人犯的地方。”劉叔老淚縱橫,網上那段季明川殺人的馬賽克片段,他是跟趙老頭一起看的,他們兩個活了大半輩子,見多了人間陰暗的人了都不寒而栗。
季明川沒進去前什麼都做得出來,現在他進去了,更是肆無忌憚,半小時之內見不到陳霧,不能和陳霧聊二十分鐘以上,他的閨女真的會一屍兩命。
閨女懷孕這件事,他竟然是從歹徒嘴裡知道的。
孩子是那個趙闊的吧。
說什麼想換個環境散散心,不讓他找過去,想他了就給他電話,實際是要瞞著他,瞞著所有朋友同事,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把孩子生出來。
懷孕多辛苦,非要自己扛著,怎麼想的。
劉叔坐在台階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現在不是責怪的時候,閨女安全了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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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很快就跟劉叔碰頭。
小晏律也聞訊趕來,一同現身的還有被晏為熾安排在陳霧周圍的保鏢們。
“陳先生,我們在追蹤了。”小晏律道。
劉叔插話:“怎麼追蹤,視頻我一看完就自動銷毀了,能追蹤嗎,你們不要打草驚蛇,萬一,萬一……”
陳霧握住劉叔不停發抖的手,問小晏律:“那你們還要多久?”
晏律沒有給出準確的答案,喬秘跟隨少爺出差了,此時也在飛機上麵,那批技術工裡,他是老大,其他略遜色幾分。
這會兒團隊正在跟境外的黑客於網絡上廝殺。
雙方都在爭搶時間。
劉叔突然停止喘息,兩眼瞪著手機亮起來的屏幕。
又來了一條視頻。
女人被綁在椅子上麵,鼓起來的肚子上捆著一顆炸|彈。
五分鐘倒計時。
這是給陳霧的時間,過了時間他還沒進去,炸|彈就會引爆。
劉叔一下就癱在了地上。
忽有急刹車聲在前方響起,外地考察的趙闊慌亂返程,他踉蹌著跑下車,鬢發淩亂,毫無形象地穿過晏家的防護層,站在被保護的人麵前。
“陳霧,拜托你。”趙闊深深地彎下了腰背,“拜托。”
陳霧緊緊抿嘴。
時間分秒流失,陳霧不能等了:“我現在就去。”
“我剛好有話要跟他說。”陳霧看向晏為熾的大侄子和一眾保鏢,“你們彆擔心,我會跟阿熾說是我自己的決定。”
小晏律沉默幾瞬側開位置,保鏢們隨後。
對方的時機掐得剛剛好。
五分鐘可以做很多事,飛機也能航行兩三百公裡,但是他們等不到少爺的態度和答複。
好在陳先生進去沒有個人危險,頂多就是攻心。
況且哪怕少爺在場,陳先生想的話,照樣沒人阻止得了,少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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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常規,看守所裡還沒有被判決的犯人隻能見律師,禁止探監。警方不得不根據特殊情況做了應急措施。
陳霧出現在季明川麵前,一麵牆阻隔了他們。
裡麵的季明川坐在椅子上麵,背對蒼白牆壁握著聽筒,似是在等家長接回家的小朋友。
陳霧拿下了掛在一旁的聽筒:“我來了,炸|彈是不是可以拆了?”
“你坐在我麵前的這一秒,炸彈的倒計時就停了。”季明川清瘦得厲害,輪廓像是被人硬生生削下去了一塊,他的精神卻很好,好到興奮,“本來想讓你陪我二十分鐘以上,怕你不耐煩生我的氣,就十分鐘吧,你陪我十分鐘,我們說說話。”
陳霧把手機放在桌上。
“你都不來看我。”季明川好似沒看出陳霧開始記時間了,“我天天等你,天天都等不到,隻能想辦法讓你來了。”
“我要坐牢了,哥,你男人要我死在監獄裡。”他委屈到了極點。
陳霧麻木地說:“你自己犯了法,不過是依法判決。”
“依法?”季明川輕輕地笑,“什麼是法?我隻是過失殺人,我被晏振激怒才失手殺了他,那時候我根本就不清醒,我長時間遭受隱疾的折磨,事發的時候才剛戴上木牌都沒發揮作用,我當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申請做精神評估被拒絕,嗬,就連律師都是小城市的,做做樣子,無所謂了。”
陳霧不說話。
“你不知道我在晏振那裡都聽到了哪些東西,你想象不到的,你要是知道了,你要是我,你也會那麼做的。沒有人能忍得住,沒有人。”季明川還在笑,“非要把我定成故意殺人,我不冤枉嗎。”
陳霧:“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不是律師,我不懂。”
季明川笑得一雙多情的眼睛都彎了起來:“你不懂,你隻是不想懂而已。”
“爸有個小木箱,裡麵有他記錄事情的小本子,”陳霧突兀地拿出一個話題攤在他跟季明川中間,“我看完了。”
季明川唇邊牽起的清晰弧度不變,眼裡是陳霧白得像冰冷瓷器的臉,聽筒裡是陳霧獨有的溫潤聲音,十分割裂的占據了他的感官。
“那天爸在江後麵的工廠乾活,他偷懶出來喘口氣,聽到事故的動靜跑去救人,剛好撞見你的母親沒有抓你,就那麼看著你被水衝走了。”
“是爸順著水流去下遊找你,在蘆葦蕩裡扒拉出看起來已經沒有了生氣的你,拚儘了全力撿回你一條命,把你帶進了老石村。”
“爸在你母親的琴行上過班,認識她,那些年他去過首城好幾次,然而身份懸殊,接觸不到她,也打探不到她尋找你的消息,隻知道她對外說你跟你父親一起死了。”
“他就想著讓你好好讀書,在你成年的時候把你的身世告訴你,希望你能憑著自身的優秀得到你母親的喜愛。”
“你成年前一個月,爸就走了,沒有來得及。”
季明川不笑了:“你要說什麼,我沒良心,我狼心狗肺,我不知恩圖報?”
陳霧靜默不語。
季明川無言地看了陳霧許久,握聽筒的手指不知何時加重了力道變得發白:“那我錯了嗎?我從小就被季長河灌輸出人頭地的思想,我想做人上人,想高人一等,想站在權力的最高處,想得到一切我想得到的,我有什麼錯。”
陳霧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十分鐘到了,請你遵守承諾。”
“承諾?遵守?哥,你清醒點。”季明川的眼裡露出詭異的笑意,“我答應將來等到事業有成了給你戴上戒指,不是也沒做到。”
陳霧的聲線一變:“季明川,我把劉瑜當姐姐。”
季明川垂下眼眸,睫毛垂蓋下來遮住眼裡的東西:“我唯一錯的,就是急躁了點。我的隱疾複發是敗筆的開端。”
他還有人手沒被晏為熾抓到一網打儘,是境外的|不|法|分|子,和晏家有仇,可以隨時破壞警局的防護係統,悄無聲息地在國內找到人|肉|炸|彈,一顆就帶走一批。
晏為熾的人早晚會拽住他的最後一根線,砍斷粉碎。
他知道。
但他判決前是不可能了。
所以晏為熾為了讓他不拉上路人陪葬,也為了故意折磨他給他希望,就像掛一塊肉在他眼前,引著他往前爬行,在死刑,無期,十年以上這三個裡麵,他會是最後一個。
而有期可以減刑,減了又能如何,出去了還能做什麼。
有時候,希望也是一種束縛。
季明川淡淡地說:“哥,我殺晏振的時候,他咽最後一口氣之前告訴我,當年他發現我是晏老爺子的安排,包括,”
有意停頓了三五秒,說,“包括你種的藥材,稀奇古怪的醫書,配方的調整……你給我治療隱疾,你在我身上所做的每一次嘗試,都是晏為熾母親的藥引,他的母親和我一樣,症狀的輕重不同罷了。我是一個低賤的,命不由己的實驗品,那你是什麼呢,哥,你不比我好到哪兒去。”
陳霧的眼皮輕微地動了一下。
“我可笑短暫的人生,我的所有都被操控引導,為的是讓我給晏為熾當個練手的。”
季明川盯著玻璃窗另一邊的陳霧,一瞬不瞬地盯著,企圖找到一丁點的驚訝與動容,“因為在晏老爺子的棋局裡,你必定是他小兒子的人,我作為你的弟弟,你的初戀,你第一個喜歡上的人,能激發他那個情種小兒子的鬥誌,因此符合一個陪練的標準。”
“後期的布局收網都是晏為熾接手,他透析了我跟晏振的脾性,引我去找晏振,要借晏振之手解決我,也借我的手解決晏振。”
季明川靠近點,灰藍色的囚服空蕩蕩的撐著瘦高的身子,沙啞地笑了起來,“我殺了一個人,手上沾了血,你覺得我恐怖是吧,但他有的是方法讓彆人替他沾血,自己一滴不沾的不是更恐怖?”
陳霧靜坐了好一會,說了話:“現在能放了劉瑜了嗎?”
季明川沒從陳霧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的唇角神經質地顫動了幾下:“晏老爺子用晏振引導我和你分開,這是一場由這群上位者對我們底層人士策劃的騙局,為時七年。”
“你不信?”季明川的目光掠過陳霧無名指上的戒指,又退回去,“晏為熾知道一切始末,你可以拿著我說的這些去試探他,你看他的表情,看他敢不敢承認。”
“他隱瞞了你多少啊,你跟那樣一個人同床共枕,不會害怕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