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出頭,劉瑜的位置被查到了。
附近的警力過去將她送往醫院檢查,大人孩子的狀態都沒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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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送劉叔去跟他閨女那邊,半天都沒啟動車子。
劉叔一上車就頻頻偷看陳霧,這會兒見他心不在焉,安全帶都忘了係,剛想提醒來著,他就啟動了車子,車內警報也響了起來。
不算刺耳,卻也因為突兀讓人聽著頭皮一緊。
“小陳,安全帶。”劉叔拍了拍還靜靜坐著,眼神渙散似是在發呆的小輩。
陳霧慢吞吞地係上安全帶,啪嗒扣住,他說出要去的地方,聲音啞啞的澀澀的。
顯示器一亮,自動出現導航路線,伴隨著年輕而慵懶的男低音。
劉叔嚇一跳。
晏老幺咋還錄了導航?!那小青年可真會玩。
陳霧開車離開看守所,肢體給人的感覺略微有幾分僵硬鈍化。
劉叔掛念著已經脫險的閨女,想儘快到她身邊,他更擔心陳霧的身心健康,畢竟這關係到他們這一路是否能夠平安順利。
“要不我來開吧。”劉瑜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想法。
陳霎轉頭去看他,眼睛黑漆漆的。
劉叔咳了聲,搓搓手說:“我主要是想感受一下這種好車。雖然我沒接觸過,但是我摸索摸索應該能搞定。”
“好吧。”陳霧停車跟劉叔換了位置,他打了幾個哈欠。
劉叔關切地詢問:“昨晚沒怎麼睡啊?”
陳霧點點頭。
“那你睡一覺。”劉叔忙說,“睡吧睡吧,到了休息站我再叫你。”
陳霧閉上了發乾的雙眼,呼吸漸漸變得綿長。
這是真的睡著了,劉叔長舒一口氣,他不是蠢人,不用琢磨都知道今天這一出的目的是陳霧,牽動的所有環節都是為了一場交談。
無論是劉叔,還是晏家那批人,誰也不知道陳霧在裡麵都聽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他出來後的臉色很白,不是他常有的那種粉白,是冷冰冰的質感,瞧著怪不像他的。
那十分鐘左右對陳霧來說,肯定是一趟不愉快的經曆,造成的影響到現在都沒消散。不清楚還要殘留多長時間,會不會留下永不褪色的印記。
可千萬彆是跟晏老幺的情情愛愛有關。
晏老幺視陳霧如命。
陳霧也同樣在乎他在乎得很,應該不會因為外人的閒言碎語就產生隔閡。
劉叔聞著車子高檔的皮革味,這會兒晏老幺還在飛機上。
等晏老幺下飛機了,他得道個歉,要不是他,陳霧不會被牽扯進來,遭受心理戰術的攻擊。
可是話又說回來,不是陳霧,他閨女也不會……
劉叔氣得錘了幾下方向盤,捶完趕緊摸摸吹吹,這車是稀罕貨,裝備沒有不值錢的。他心有餘悸地拽起被汗水浸濕了幾次有點難聞的汗衫擦了把臉,都怪薑衛民那女婿搞事!
還好有驚無險,兩頭都沒有人出意外。
劉叔想到什麼要命的事,他趕緊在路口拿出手機,把聯係人裡放久了沾灰的一串號碼點開,發了個信息過去。
【小趙,彆私自教訓看守所那位。】
劉叔發完還怕趙闊看不到信息,他撥了號碼,在對方接通後就掛掉用作提醒。
閨女的前任,沒什麼好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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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瑜去年在小島上生活,今年換了地方,她在大岐灣買了一棟兩層小樓,淩霄花長滿了大片院牆從門頭垂下來,鮮豔的玫瑰紫。
車停在門前,劉叔匆匆下車:“小魚——”
劉瑜才從醫院回來,她坐在門口花下的椅子上,孕七個月了,肉眼可見的圓潤了許多,以前總是隨意低低的攏在腦後用夾子固定的頭發梳成了兩條辮子,看著減齡,寬鬆的條紋連衣裙下鼓了個不小的包,手腕上有一圈淤青。
後麵下車的陳霧跟她表示了歉意。
“沒事了,多謝。”劉瑜的氣色挺不錯的,或許是過程驚險,結果沒有變壞,孩子好好的,因此被綁架被捆炸|彈並沒有讓她難消恐慌,她的眼角眉梢反而有一抹尷尬心虛,隱瞞的秘密就這麼見了天光,“爸,陳霧,外麵曬,進屋說。”
劉叔反應慢:“喔喔。”
他沒想到陳霧會對自己閨女道歉,還這麼迅速又真誠。
劉叔搔了搔讓趙老頭瞎染黑的頭發,他走到站在車邊的陳霧身旁,安慰著說:“小陳,這也不怪你,不是你的錯,你彆往心裡去。”
陳霧抿著嘴:“叔,快進去吧,劉主任在等你。”
“你不一起啊?”劉叔問道。
“我等一會。”陳霧說,“你們父女倆要說一說的吧,我在小港四處逛逛。”
劉叔看他神色:“誒,成,那你逛你的,買東西貨比三家彆讓人騙了,注意安全。”
後半句是多餘的,保鏢們都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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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叔來的路上沒顧得上買東西,他邊換上閨女給他拿的鞋子,邊尋思晚點出去買點嬰兒用品。
廚房傳出劉瑜的聲音,“爸,你喝點什麼?”
“彆給我張羅,我不喝。”劉叔打量閨女在這邊的住處,布置得挺溫馨的,桌布跟沙發是小花朵,客廳有個羊駝搖搖椅,牆角是塗畫的氣球天空,所見之處都不是她曾經喜歡的那套冷淡風格,生活品質也不錯,好歹工作了那麼多年,積蓄挺豐厚的。他去二樓看了看,發現了一間嬰兒房,都準備好了。
劉叔眼眶發熱,他當外公了,此時他無比強烈地感受到了這股隔代的情感。
樓下響起上樓的聲響,劉叔趕緊往下跑,他心驚膽戰地扶住一腳踩在樓梯上的閨女:“你上來乾嘛,大著肚子多不好走!”
“不會,我每天都爬幾趟。”劉瑜輕快道。
劉叔見閨女不是在強撐就把手收回去,不扶她了,扳起了臉:“孩子是趙闊的吧!”
見閨女沒否認,劉叔追問:“說說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劉瑜轉身回客廳,去年在老師家賀壽的那晚,她的身體不舒服提前走了,回去後就偷偷做了測驗。
最不想發生的事成了現實。
一旦讓趙闊知道孩子的存在,肯定不會放她走的,他那個打一百下流得滿身血都不吭一聲的性格,一定會以強硬的沉默傳達自己的堅決。
她會同意的。
不管她一開始怎麼反對,最後勢必會答應傳統執著於要負責任有擔當的趙闊,他們會進入常規的流程,帶著小生命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是她內心深處根本不想結婚,她對婚姻有著仿佛與生俱來的抗拒。
結了婚,最終的走向已經可以預料。
兩個人曾經的美好極有可能都變成了彼此的夢魘,而她自己也會成為陌生的樣子,醜陋不堪狼狽至極。
那就太沒必要了。
於是她決定及時止損。
“我本來想把孩子打掉。”劉瑜坐到沙發上,拿起出門前沒收拾好的小襪子。
劉叔快步走到閨女跟前:“那你怎麼又,”
劉瑜把小襪子上的一對兒櫻桃順了順:“做了個夢。”
劉叔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夢到你媽了?”
劉瑜眉間的婉柔瞬間消失。
劉叔訕訕:“那你夢到什麼了?”
過了幾瞬,他聽到閨女說,“夢到了一隻小奶狗。”
那是什麼……
劉叔的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不會是閨女小時候養的那隻吧?
“就是我小時候養的那隻。”劉瑜仿佛知道父親所想,“我就把孩子留下來了。”
劉叔:“……”
完全不懂這兩件事有什麼聯係。
劉叔叉著腰走動,閨女的選擇,他一向是支持的,不然當初就不會同意她單方麵斷絕跟首城一眾的聯係,在外麵旅遊散心了。
閨女不會不知道孩子對她一個未婚女性意味著什麼。
不過,
“小魚,孩子還沒出生,你可以想怎麼來就怎麼來,隻要你自己舒坦,可是等孩子長大了,你要怎麼說?”
“如實說。”劉瑜忽然看向北窗。
一輛黑車停在茂密長著小紅花的藤蔓旁,不知停了多久。劉瑜起身走過去,她站在窗邊往外看。
趙闊的頓時肩背塌了下來,額頭抵著方向盤。
儘管外麵的人看不到裡麵。
劉瑜拉上了窗簾。
旁邊偷瞄了眼的劉叔瞪直眼睛,那小子竟然跟過來了,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一個私生子,可能涉及到一條人命,進趙家起於算計,性子太悶看不透,他不喜歡,但是,人確實是他閨女肚子裡小娃娃的父親。
“外麵那是不是小趙的車?”劉叔試探閨女,“他知不知道你懷的是他的孩子?”
劉瑜語出驚人:“他知道。”
小島的住址就是被趙闊找到了,她才走的,這次又讓他發現了。
算了,不走了。
“隨他去吧。”劉瑜坐回沙發上麵。
劉叔捏不準閨女對小趙的心思:“你們去年分手不是因為沒感覺了,是因為你懷了,不想他做你孩子爸?他是有哪裡讓你不滿意?”更想問是不是發現不為人知的一麵了。
誰知閨女來了一句:“我不能給他美好的婚姻,給他一個他想要的家,我不想拖著他,他值得更好的。”
劉叔的嘴皮子抖了抖,那小子現如今是趙家家主,香檳美酒豪車美人應有儘有,可他沒聽說對方有什麼緋聞。
看那小子今天的表現,那要哭出來要給陳霧下跪的緊張樣子,真不像是在關心一個前女友的安危。
十有八|九還惦念著他閨女。
搞不好在那小子看來,他們壓根就沒分手。
私生子最擅長蟄伏了,肯定在等一個時機。其實讓他閨女對婚姻有信心才是最關鍵的。
劉叔腦闊疼,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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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你要不要看一下心理醫生?”劉叔提起閨女被綁架的事,“會不會有那什麼應激反應還是後遺症。”
劉瑜哭笑不得:“爸,你彆亂用詞,不至於。”
“不至於?那可是炸|彈!”劉叔看閨女手上的綁痕,“擦沒擦藥。”
“就消了毒。”劉瑜有點累了,她靠在沙發上,手撫著肚子。
“看清歹徒長什麼樣了嗎?”
劉瑜搖頭。
“沒看清就好。”劉叔碎碎叨叨,沒看清就說明安全了,剩下的就交給晏老幺了,隱患現身的那一秒就是滅除倒計時,“你爸我這次真的要被你嚇破膽了,你要是有事,我也就去了。”他焦慮地說,“小港的醫療有限,到時候你生娃都得不到保障,你現在的月份坐車可以的吧,不行就轉飛機,你跟我回首城去。”
劉瑜長了零星雀斑的臉上露出恬靜悠然:“不想回了。”
劉叔情緒激動:“那你連你爹都不要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