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熾,我想擦佛像。”陳霧脫了手套,摸了摸佛像的大手,指尖上都是灰。
晏為熾把手電對著佛像上下照了照,這個時間這個光照,挺瘮人的。
“擦它乾什麼。”晏為熾皺眉,“你彆跟我說,你擦完還要跪在這敲木魚誦讀經書。”
“不會的,就是擦擦。”陳霧去廚房拿水,還有清理佛像專用的盆跟布以及香粉,他記得東西都收在師兄那裡,“你要是怕就回屋裡。”
“回屋裡就不怕了?我一個人。”
晏為熾闊步跟上陳霧,高大挺拔的身影略顯倉皇。
“阿熾,你是在廟裡長大的啊。”
“多少年前的事了,可見給我留下了多麼深刻的陰影。聽說晚上寺廟外麵都是想要被超度的鬼怪。”
“沒事,你有槍。”
“槍哪比得上你,我隻能靠你了,你好好保護我。”
“……你跟著我走,不要東張西望。”
“操,彆嚇你男朋友。”
廟雖小還破,壁畫卻栩栩如生,那群天女好似下一秒就能從牆上走下來,輕悠悠的散一捧花,嘴裡念出一些佛音。
殿外的老木門被風雪砸得直響。
砰,
黑色的小燭台倒了,掉在了功德箱上麵。
已經走出佛殿的晏為熾後背一僵,他在心裡爆粗口,要被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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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歸怕,晏為熾還是給陳霧打了下手。
灰撲撲的花臉佛像搬下來放在地上,用布沾著融了香粉的水擦拭,他們全程不笑鬨不交談。
擦好後,晏為熾跟陳霧一人抬一邊,將佛像擺回原處。
陳霧把帶過來的香點了,插|進香爐裡。
一縷青煙緩緩彌漫。
晏為熾拿了蒲團拍拍,放在佛前。陳霧虔誠跪拜,合掌,三拜佛陀。
陳霧起身,晏為熾把他防寒服後麵的帽子拉上來遮住他的耳朵,牽著他走到殿外,麵前是白皚皚的枯樹老山。
銀白的光暈鋪在視野裡,他們在積雪稍微淺一點的地方散步,一路走,一路都是吱呀吱呀聲。
晏為熾回望雪地裡的兩行腳印,心情十分舒暢:“明天去餘家吃飯,我不能陪著你了。”
“要忙是吧,那我自己去。”陳霧理解地說。
晏為熾停下來抱住他:“吃了飯,你要在餘家待上一會?”
陳霧點點頭。
“離開前給我打電話,我叫人接你去遊樂園,我們坐摩天輪。”晏為熾摩挲他被衣物模糊的腰線。
陳霧的目光從樹梢的月亮上收回來,定在愛人年輕而朗俊的眉眼間:“下次再坐吧。”
“不行。”晏為熾嚴厲道,“下次之後還是下次,不準往後拖。”
陳霧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好吧好吧。”
“雪又開始下了,再走一會就回去睡覺。”晏為熾在大片白裡發現了幾點紅,他朝一個方位抬下巴,“那是不是柿子?”
陳霧伸著腦袋仔細瞧了瞧,有點羨慕他的視力跟觀察力:“是柿子。”
“師傅種的果樹種類很雜,柿子樹好像就兩三棵,沒想到還活著。”陳霧感慨。
“我們去摘。”晏為熾興致勃勃。
陳霧對男朋友充沛的精力感到無奈:“不摘了吧,總共沒幾個,留給鳥吃。”
“那裡的可以不摘,你能不能告訴我,”晏為熾嗬出的白氣拂過他的眼睫,“今年老家的柿子我怎麼一點皮都沒見到。”
陳霧愕然:“你吃啊?現在你忙得像陀螺,一天三頓你都不一定能吃上,更彆提水果了。”
“彆管。”晏為熾隔著他的毛帽子捧他的臉,義正言辭,“我就是不吃飯,我也吃柿子。”
陳霧若有似無地撇了撇嘴:“我讓村長寄給你。”
“不是公館的地址,這次直接寄到晏氏,我放辦公室,餓了就吃兩個。”
“……”陳霧欲言又止,“阿熾,”
晏為熾親了他一下:“嗯?”
“沒什麼。”陳霧不說了。老人家寄快遞總擔心包裝破爛,會在外麵纏很多膠布,等晏氏的前台看到老板包成粽子的快遞,不知道是什麼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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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是火葬,骨灰都灑在了山裡。陳霧走了一段,隻呼吸到了清冷的氣息,體會到了慘白帶來的寂寥。他沒有感受到師傅的陪伴。
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了,什麼都不剩了。
陳霧回到禪院坐在火盆前,他把烤好的紅薯挑出來,冷一小會就上手去掰,一分為二,遞一半給晏為熾。
晏為熾在加柴火,沒接,就著陳霧的手吃了口:“好了,我吃了,剩下的你自己吃了。“
於是兩半都進了陳霧的肚子。
簡單的洗漱後,陳霧對拿著手機處理公務的晏為熾說:“我去睡袋裡麵躺會兒。“
晏為熾的按著手機鍵,掃了他一眼:“你躺進去了,就不會想出來了。”
陳霧鋪睡袋:“不會的。”
信誓旦旦的說了,誰知真就出不來了。
跟睡袋長在了一起。
小廟比老石村還冷,太冷了,想不起來以前是怎麼過的了。
陳霧縮在睡袋裡,全身的毛孔都緊巴巴的縮著,他蹬了蹬腿,打著哈欠調整姿勢。
晏為熾在門外打電話,很純正的德語,不是客戶,就是那邊的某個分部出了狀況。
陳霧眯了一會醒來,晏為熾還在打電話。
門下麵的縫裡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塊影子,沒有晃動,說明他是站在原地打的。
陳霧翻了個身繼續睡。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話聲沒了。
陳霧迷迷糊糊地喊問:“阿熾,忙完啦?”
“嗯。”
屋門在幾個瞬息的時間完成了開門關門,寒風碎雪被阻擋在外,沒怎麼飄進屋。晏為熾揉著額角在凳子上坐下來,半天加前半夜的行程都挪開了,結果出現了變動。
過點私生活都不順心,賺再多錢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兼職上交工資的日子。
但是,
踩進渾水裡濺到了泥點子,就沒辦法再抽身。
誰信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處在野心跟精力的巔峰值年紀,從繼承人到掌權人,接手一場龐大豪華的棋局並操控收尾後會放下一切,舍得放下一切。
沾染了葷腥,就不可能再吃素。
各方勢力為了自保,為了報複,為了利益等等,必定不會放過他跟他的愛人,對他們趕儘殺絕。
所以不論是站在哪一個角度考慮,他三十年之內都不可能退出權利的遊戲。
況且他想去小地方逍遙自在,陳霧也去不了。
陳霧會進林科院。
等陳霧進去了,他就是晏氏的正麵形象。
將來他從餘老手裡接任,已然是商界霸主的晏氏會在某一方麵上去一個層麵。
晏為熾用木棍撥動火盆裡猩紅的柴炭,床那邊響起陳霧不解的聲音,“那你都忙完了,怎麼還不進來?”
“我身上冷,等會。”
陳霧的音節不是很清晰,柔柔潤潤的沒有銳角:“沒事的,我暖和,我給你捂捂。”
晏為熾一愣,他驀然抬頭,陳霧那雙清透的眼睛眯在一起,不怎麼聚焦,朝他看過來時有一股子迷離朦朧感。
眼波流轉間儘是情意綿綿,像是在放電。
晏為熾丟了木棍過去,半跪在床前摸他的眼睛鼻子頭發,流連忘返。
肌膚饑渴症發作似的。
陳霧後仰頭,埋在他脖子裡的金色腦袋拱來拱去,他把手從睡袋裡拿出來,抓住蹭到他下巴的卷發扯到一邊。
“彆拱了,快點進來,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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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響了會悉悉索索聲響,陳霧往裡側挪了挪,晏為熾脫了外衣躺進睡袋。
一時間檀香,煙味,青檸味,男性荷爾蒙混做了一團,裹住了陳霧。
晏為熾用腿夾住他的腳:“冰不冰。”
陳霧的腳趾能感受到貼上來的緊實肌肉:“冰啊。”
他握住不敢往他身上碰的手,放在嘴邊哈哈氣,隔著秋衣塞到自己的咯吱窩底下:“睡吧。”
晏為熾整個過程都出奇的安靜。
陳霧發現他直勾勾地望著自己:“阿熾,你閉眼睛啊,一直看我做什麼,我的臉上又沒有長出蘑菇。”
“你親親我。”晏為熾嗓音裡透著不知名的暗啞。
陳霧湊過去,柔軟溫熱的嘴唇碰上他額頭,叭叭就是兩下。
晏為熾不滿足:“怎麼跟親小baby似的?能不能拿出成年人的態度。”
“門外好像有什麼聲音。”陳霧忽然在他耳邊小聲說。
晏為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