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他們跟四位秀才道彆,收拾好包裹就走。
秦無一路走來聽大家說了不少話本故事,都沒發表過任何言論。
這會兒跟著蘇苒之出門,幾度欲言又止。
蘇苒之著實驚訝,等走過大概十幾丈遠時,忍不住問秦無:“怎麼了?”
兩人吃頓飯的功夫,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秦無明知蘇苒之看不清自己的神色,他還是沒有直視著妻子,隻是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後移開目光。
嘴上說:“沒什麼。”
雖然他早知道遊曆在外,大家不分男女,睡在一個屋再正常不過。
但這次小妻子沒有選擇睡在驛站,而是要跟他出來露宿,這就代表他和其他人在小妻子眼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
這話,以秦無的性格,是說不出來的。
但不妨礙他開心。
然而蘇苒之想的更全麵一點。
晚上她要打坐一個時辰,秦無也要打坐修煉。
然後早上她又不喜歡太早被人吵醒,住在客棧未免太不方便。
反正近幾天都得露宿,多露宿一天也沒什麼。
兩人走出兩裡開外,找一個背坡的地方,把行李放下就開始休息。
這裡臨近官道,妖邪一般不敢出沒。
然而蘇苒之還是沒想到,她居然在半夜被吵醒了。
吵醒她和秦無的居然是那四位書生。
他們衣衫不整,背著箱籠,急匆匆的往前跑。
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仿佛生怕有什麼東西追上來。
神色最慌張的要數年紀最小的那位黃秀才,他滿頭大汗,神色一派驚駭,嘴裡還喃喃叫到:“有鬼,鬼啊!”
蘇苒之坐起來,和秦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這裡是官道,且不說普通鬼怪根本不敢靠近這官運祥和的道路,這四人身上也沒沾染絲毫鬼氣。
完全不像是遇到鬼了的樣子。
難道是有人裝神弄鬼?
既然碰到了,對此置之不理也不是秦無和蘇苒之的風格。
他們從睡覺的地方出來,叫住幾人,詢問:“諸位,發生了什麼事?”
黃秀才看到他們倆,宛若看到了救命恩人,情急之下差點連褲子都跑掉。
“高人,少俠,救命!有鬼啊!女鬼!!”
蘇苒之閉目去‘看’驛站那邊,所有燈都滅著,這邊鬨出如此大動靜,居然一個人都沒醒,就連馬兒都站著睡的深沉。
確實有些不太對勁。
就在她收回視野的時候,突然‘看’到黃秀才身後飄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
縱然蘇苒之膽大,也覺得這場景稍微有些慎得慌。
不過,這白衣女子倒是沒有加害幾人的意思,她神色看起來比受驚嚴重的黃秀才都要慌張。
蘇苒之指尖凝聚著功德,心想,要是一有不對,自己好歹也有自保之力。
況且這女子看起來是鬼,身上的鬼氣卻收斂的很好,一絲都不外泄,應當是沒害過人的。
蘇苒之想給她望氣,可惜沒下雨望不了。
她抬腳往黃秀才那邊走,注意力卻是集中在女鬼身上的。
就在她們倆僅有幾步之遙的時候,女鬼終於意識到:“你能看見我?”
“能。”蘇苒之開口,“你能說現在的官話嗎,前朝的話我得花時間才能聽明白。”
其實她並不知道這是前朝的話,她隻能聽懂一個大概。
不過女鬼身上的衣裙不是大安國統一之後的服飾,蘇苒之便說了‘前朝’兩個字。
女鬼果然切換了語言,她扶著因為蘇苒之一句話被嚇暈了的黃秀才,說:“我真的不是故意嚇他的,我隻是好久沒跟人說過話了。是他自己說能被鬼仙找到是福澤……”
所以她就信了,還現身了。而且手上拿著黃秀才遇到蘇苒之他們之前,遺落在半途中的論述文章總結。鬼仙是準備還給黃秀才的。
其他三位秀才原本對蘇苒之的話半信半疑,畢竟他們聽不到女鬼說話。
但這會兒見老黃分明都暈過去了,卻仿佛有人扶著一般的維持著站姿,一個個全都受驚不已。
鬼仙給蘇苒之說:“是他,”她指了指那位山羊胡秀才,說,“他趁著大家吃飯的時候,把黃秀才的手稿偷偷拿出來,丟在草堆裡的。”
原本鬼仙不管這件事。
但因為黃秀才年紀小、才華橫溢,手稿上的字更是好看。
鬼仙一路聽她們說‘鄉試三年一次,對考生們很是重要’。畢竟,一個人一輩子能有幾個三年來揮霍?
她就回去默默把手稿撿起來,打算趁半夜還給黃秀才,並讓他小心提防一下山羊胡秀才。
哪想到,鬼仙大晚上一身前朝白衣,飄在黃秀才麵前,把他給嚇懵了。
他連滾帶爬的看都沒看鬼仙,直接往外衝。
蘇苒之接過手稿,見鬼仙沒有離去的意思,她說:“您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那邊山羊胡秀才見到一卷熟悉的手稿憑空出現,‘落’在蘇苒之手上,驚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他兩位同伴趕緊檢查他是不是哪兒摔到了。
但山羊胡秀才隻顧著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鬼仙暫時沒空管他,此前,她沒注意蘇苒之,因為她身上看不出靈力。鬼仙覺得蘇苒之隻是一個普通人。
但蘇苒之既然能看到她,而且手上隱隱約約帶著讓她頂禮膜拜的力量。
鬼仙立馬反映過來,麵前這位姑娘一定是高人!
“我……仙長,您身上靈力絲毫不外溢,看似凡人,實則真仙。我想求仙長一事!”
說著,鬼仙跪下來,“此地修官道時,是安定末年。本有兩個小村莊,我便是村子裡的人。家裡男丁除了腿腳不便的爺爺,全都被應征去修官道。可官道修好後,一處總是莫名坍塌,尋來‘先生’一看,隻說此地需要鎮物,不然這路永遠也修不好。”
鬼仙臉上沒有懊悔,仿佛講的不是自己身上的事情。
“鎮物,便是要把活人埋在裡麵,以鎮住此處作亂的孤魂野鬼。當初,他們原本想把負責修這段的我父親埋在這裡,我、我不忍心。他是我父親,從小到大都很疼我,我還沒有好好孝順他,於是我就穿了一身縞衣,自己請願當鎮物。”
蘇苒之此前隻知道官道安全,一般情況下,並無小鬼小妖敢上前作亂。
她隻當是朝廷氣運覆蓋,再加上經常有士兵騎馬而過,煞氣十足。足以威懾小鬼。
哪想到,在朝廷氣運不足的情況下,也會殘忍的用活人當鎮物。
至於這位鬼仙代替父親被埋在這裡……
曆朝曆代都有百善孝為先的準則,這也算是弘揚美德。
蘇苒之算了一下,從安定末年到現在,已經三百年有餘了。
鬼仙下葬,首先有‘孝’字加身,再加上她死後幾十年,親人應當沒忘記給她燒紙祭奠,因此她的魂魄依然有意識。
後來則是因為鎮住此地作亂鬼魂,身上多了功德,便慢慢修煉成了鬼仙。
講真的,蘇苒之剛開始對她如何修煉成的鬼仙其實挺好奇的。
但她覺得開口詢問未免太不禮貌,於是就沒問,哪想到鬼仙自己說了出來。
估計也正是因為她下葬後父母親人年年都記得她,用心祭拜她,慢慢消弭了她死時的怨氣。
如今鬼仙才能做到除了麵容除了蒼白如紙之外,一顰一蹙都與活人無異。
完全不像普通鬼邪那樣青麵獠牙。
鬼仙說:“當下,有我的身體在此處,也足以鎮壓孤魂野鬼了。我周圍百十裡的鎮物都投胎去了,隻有我投胎無門。懇求仙長助我一臂之力。”
說著,她便額頭點地。
她也是求助無門,才病急亂投醫的。
緊接著趕緊補充:“若不行,我也十分感謝大人能聽我訴苦。”
蘇苒之:“……”好像又得麻煩陰差大人了。
她麵色嚴肅,語氣認真:“我們此行正是要去淮明府城隍廟。您若是信得過,把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告知於我,我會在城隍爺麵前說及此事。”
頓了頓,蘇苒之說:“我會儘力。”但她不能保證一定能送鬼仙投胎。
她畢竟不是陰差大人們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