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爺子看起來比過年時蒼老了很多,但是他精神頭很好,看起來心裡的包袱正在緩緩放下。
因為昨晚聽了程氏女所描述的細節,蘇苒之大概能懂李老爺子‘贖罪’想法的由來。
但在當年的環境下,在全鎮人都快餓死的情況下,鎮長請李老爺子出山占卜。
他應允了,占卜了,也得出了結果――
隻要選一個與河伯命數相投的姑娘,用成親的喜氣壓製魔氣,河伯就有餘力照顧沿河生存的百姓。
不然河伯壓製不住魔氣的話,其生靈塗炭的地步,遠比餓殍遍地要高。
本以為是十全十美的卦,但他忽視了人心,最後造成了慘重後果。
這在後世看來有點像好心辦壞事,但當年李老爺子卻是懷著一顆摯誠之心做這一切的。
後來他死後在地府停留兩百餘年,也是在日日懺悔。
如今機緣巧合之下得知河伯重新投胎,再歸仙班,李老爺子便馬不停蹄的趕來要助河伯一臂之力。
蘇苒之這會兒近距離看著身穿黑袍的河伯,不由得想起剛剛看到的那裹著同樣黑袍的程姑娘。
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但緣分終究是斷了。
李老爺子鄭重的將蘇苒之和秦無介紹給淮明君。“當初我偶然得了一片您的鱗甲,便是先生們為我指路的。”
河伯昨晚就當蘇苒之是卜師,那會兒城隍爺和蘇苒之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張氏三口就被帶了進來。
因此,他的念頭還沒扭轉,道:“先生當真神機妙算。”
這話從河伯嘴裡說出來,可以說得上是極大的讚賞了。
河伯也沒有冷落秦無,道:“秦先生修為深厚,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秦無現在雖然二十有四,但在河伯眼中,那還真的是少年。
“淮明君過譽。”
淮明君見蘇苒之和秦無態度不卑不亢,心中讚賞之意更濃,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帶你們去吃魚,如何?”
李老爺子笑了起來:“那我可是能跟兩位先生蹭一頓了。”
“老爺子可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我的座上賓。”
河伯說著,就帶人進入了河伯廟的後院。那裡有一口井,井連通淮明河。
李老爺子顯然已經被河伯宴請過一次,不用叮囑,就從井口跳下去。
蘇苒之:“……”
還能怎麼辦,入鄉隨俗的跳吧。
跳下去後,沒有像蘇苒之想象中的那樣整個人浸入水中,而是被五行之力的中水行給包裹起來,在裡麵甚至還不影響她的呼吸。
可能因為深度足夠,水中光線很暗,周圍有攻擊性的魚和水蛇似乎察覺到河伯的氣息,也不敢隨便往前湊。
蘇苒之感覺自己下沉了一會兒,又繼續往前飄。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後,她麵前就出現一個與河伯廟主殿一般大小的石廟。
這裡地勢可能比較高,沒有之前那麼暗,但周圍一派靜謐。
蘇苒之覺得可能是在河心的某處漩渦中。
最重要的是,這兒完完全全被水行之力包裹,人在其中完全不用擔心被淹。
河伯本體太大,此行就一直維持著人身。
他指著大殿中的石台和桌子道:“這裡如何?”
“甚好!”蘇苒之誇讚道,“日光透水,波光盈盈,好地方。”
河伯看著蘇苒之的目光愈發欣喜,道:“先生果然有眼光。小李一來就跟我說這裡的格局、方位,分析半天後得出結論……”
河伯賣了個關子,在秦無也看過來的時候,他說,“結論是這裡是處風水寶地。”
氣氛一下就活躍起來。
蘇苒之:“……”
河伯也是一位妙人。
她好像知道河伯為什麼不會與程姑娘再續前緣了,撇除那些愛恨糾葛不說,程姑娘眼中的河伯是那位聲音溫潤,禮貌有加的翩翩公子。
因為那一世的河伯是天生的神仙,自打誕生起就超脫於芸芸眾生,那些良好的教養都是天生的。
他有著可以像佛祖一樣‘割肉喂鷹’的態度。
正好是程姑娘夢中情郎的品行。
而重新投胎的河伯少年時隻是一條小蛇,他忘卻前塵舊事,他也以為就是一條比同伴稍微粗一點的蛇。
要不是三百年前他積攢了大功德,百姓們都認他當河伯,甚至還修了河伯廟。
以河之名,加冠其身。
他指不定現在還是一條普通的蛇。
程姑娘那一刀,不僅僅是殺死了河伯,更是直接斬斷了他的仙緣。
所以,這輩子的河伯就算有了上輩子所有記憶,卻也依然回不到當初的狀態了。
當初的他一門心思修煉,不喝酒不吃肉,唯一的目標就是庇護百姓。
在危難之時他聽說有一位姑娘願意站出來幫助他,他能高興的把逆鱗都送了出去。
可作為一條小黑蛇,他不吃肉是不可能的。
數百年,他已經養出了自己新的習慣――吃魚、喝酒。
隻是那心懷百姓,心係水族的心沒有變。
李老爺子不愧是廚藝高手,河伯抓來魚,他就在旁邊殺魚,清洗內臟。
順道還跟蘇苒之和秦無聊天:“淮明君當真高義,我當時還納悶他實力這麼高,怎麼會被人偷去鱗片。原來啊,他那些自然脫落的鱗片,都留給水族,供水族們參悟、啃食。”
這也是李老爺子得到河伯鱗片的原因。
一環緊扣一環,緣分妙不可言。
河伯對這些已經看淡,笑著對小李說:“上次你跟我吃魚,可沒殺得這麼仔細。”
李老爺子也笑:“您還說要生吃,要不是我給您做,您恐怕要直接吞進去。”
河伯發現說不過他,也沒惱,他又抓來一條魚,正要扔給李老爺子,動作一頓,“咦”了一聲。
“這魚怎麼看起來有點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