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便不再勸她,隻是給她喂湯。
河伯看著兩人的相處,神色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感覺有什麼似曾相識的畫麵在自己眼前閃過。
他們修行中人,記憶力都很好。一旦一個念頭出來了,那就很難被壓回去。
尤其河伯也喝了酒,腦袋尤為較真。
“我怎麼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這樣的場景……”
對了,兩年前的夏天,他經曆雷劫,順著河底往自己的廟裡遊。
那會兒他先是感知到有什麼人在暗中窺伺他。
然後他就‘顯靈’,把河上的船隻都檢查了一遍。
當時還是白天,有一艘畫舫裡,男男女女大都微醺,互相喂酒喂飯。
無比的活色生香。
想到這裡,河伯突然抖了抖,他根本沒法把那些活色生香的場麵帶入蘇苒之和秦無。
可因為醉酒後想到這些,他又硬生生把自己嚇出了汗,連醉意都沒了。
――要是被厲害的仙長知道自己想這些,還不得直接跟他絕交?
河伯靠在背後的柱子上,心想,不至於啊,自己沒道理因為仙長們喝了酒,就聯係到那種場麵。
修仙之人記憶裡極好,順著那個場麵往下引,河伯終於想到腦海中那一閃而過的熟悉感是怎麼來的了!
他當時真的看到了秦無和蘇苒之,兩人是在一艘小船裡!
這下,河伯腦門上都在冒汗。
可能醉酒有利於活躍思維,河伯又想到當時自己‘顯靈’,還是因為那暗中窺伺了自己一會兒的大能,一眼把他看了個透徹!
就是那種什麼都遮不住、無力反抗的感覺。
不過,那目光中沒有絲毫惡意,好像就是偶然遇到,瞧他符合眼緣,多看了兩眼後。
最後錯過身,再回頭一‘瞥’。
當時,河伯就存了跟大能結交的念頭。
隻可惜他在那兒等了好幾日,都得不到任何回應。最後隻能悻悻遊走。
現在,河伯帶入蘇苒之就是那高人的身份,登時感覺靈台都清明起來。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微醺的蘇苒之。
蘇苒之對他的目光不熟悉,她能感知到對麵有人在看著自己,於是自己也努力的回看過去。
她心中剛一想到對麵的人,河伯就再一次感覺自己被看了個透徹。
那種感覺仿佛泰山壓頂,讓他呼吸仿佛都停滯下來。
蘇苒之其實不能說全醉,她潛意識還在一直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隨便‘望氣’。
不然嚇到彆人怎麼辦。
這會兒她眼睜睜看著麵前出現土黃色的功德之氣,酒勁兒登時就沒了。
不用想,這功德之氣就是河伯淮明君的。
但既然都看了,蘇苒之也顧不上其他,她把這‘氣’記在心裡,然後迅速移開目光。
出乎蘇苒之的意料,淮明君的功德之氣分為兩段。
中間好像被什麼斬斷了一樣,銜接不上。
這讓她下意識想起了老者們下的那盤棋。
黑子的最後一步,是……是下在哪兒來著?
蘇苒之閉上眼睛,努力複盤老者們的棋局。
“不,最後一步下的位置重要,重要的是先落子天元!天元才是那銜接整條大龍的關鍵!”
正所謂不破不立,先把破綻百出的‘死穴’露出,再用頹靡之勢掩蓋那層層布局的黑子,最後隻要往天元部分引,那黑龍就很容易成形!
而河伯顯得情況也是一樣,他的落子天元便是那‘天生神仙’。
前半段功德是壓製魔氣,殞落後澤被眾生所凝成;
後半段則是三百年前再次被冠以‘淮明君’之名,所形成的功德。
現在要做的,便是連接起兩縷功德。
今日‘開漁節、祭河伯’,難道不就是一個現成的機會嗎?
蘇苒之轉頭看向河伯,現在的她沒有剛剛那壓製的力量,恢複了普通人的氣息。
她說:“淮明君,此次降雨是為了下個月秋收,百姓們能得到豐厚的產糧。可外麵那些遊玩的人卻在抱怨突然降雨,導致自己不能放河燈遊玩,您完全可以讓百姓們把河燈從河伯廟那口井中放下去,再漂流至河岸上,依然可以祈福消災。”
許多河伯為了積累信仰之力,會先讓河水暴漲,洪水肆虐。
這樣百姓們便會求爺爺告奶奶的虔誠禱告。
但淮明君不要這樣的信仰。
可不這樣,生活安寧的百姓們便忘了他這個神。
以至於他連蛟都化不成。
當然,依然有那種很虔誠的信徒,但這樣的百姓很少。
今日是處暑,本來算是河伯這邊的大日子。他可以吸收很多功德來恢複身上經曆雷劫的創傷。
但卻因為這場雨,信仰還沒吸收到,便消散了。
蘇苒之這句話不過是讓他靈活變通一下,穩固信仰,這樣才能積累充裕的功德,去渡雷劫。
“這……”河伯愣了一瞬,瞬間想通其中關鍵,他站起來,對蘇苒之深深作揖。
然後來不及說太多道謝的話,先去給百姓們顯靈了。
身為神仙,他的職責就是守護百姓。不管他們信仰與否,河伯都不會拋棄他的子民。
雖然他經常會因為百姓們抱怨的話而傷心。
-
當天晚上,蘇苒之和秦無原本打算買花燈放的。
但因為河伯顯靈,百姓們熱情空前高漲。
他們倆去晚了,花燈都賣完了。
李老爺子則不勝酒力,喝了蜂蜜水後睡過去了。
河伯廟前,不管是賣花燈的小販,還是喜歡熱鬨的孩子和姑娘們,都很開心。
“河伯大人顯靈了!”
“我想要嫁一個如意郎君,我買了最漂亮的河燈,去河伯廟放。”
“我想考中秀才,走,咱們同窗幾個,一起去放河燈。”
還有一位大約八歲的姑娘被母親牽著,前後還被哥哥們保護著。她擠在人堆裡,不解地詢問:“娘,河伯大人說下雨是因為要澤被莊稼,為什麼他們最開始都在討厭下雨呢?祖父說百姓們都要靠莊稼吃飯的啊。”
“因為大家把目光暫時放在玩耍和放河燈上麵,下雨就不能玩了。”
小姑娘不解:“可莊稼才是最重要的啊。”
民以食為天,沒有糧食,大家都得餓肚子了。
前麵排隊放河燈的恰好排到了他們,女人點了點小姑娘的腦袋:“回去咱們再細細講,阿景,先寫了願望去放河燈吧。不然後麵的人要久等了。”
阿景拿了毛筆,她雖然剛練字不久,但祖父管得嚴,這會兒寫起來也是一板一眼的。
「唯願河伯大人開心無憂,笑口常開。――阿景」
燈光點燃,映著小姑娘清秀的眉目,配著叮咚的雨聲,這幾個字仿佛都帶了溫度。
阿景認真的把荷花花燈放到井邊。
就算旁邊有護欄,娘親還是牽著她一隻手,提防她掉下去。
阿景回頭看了娘親一眼,在她鼓勵的目光下,將河燈投入井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