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1 / 2)

秦無沒敢看蘇苒之的眼睛, 他說出‘魔氣’兩個字的時候,渾身像是繃緊了的弦一樣,處處透著緊張。

再用點力, 甚至就會斷裂。

話音落下, 屋裡陷入了濃深的沉默。

窗外麵的喧囂熱鬨仿佛被隔絕在時間洪流外, 屋內安靜到燭芯偶爾‘啪啦’炸一小聲, 兩人都能聽到。

秦無的心神也會隨著這‘啪啦’聲而震上那麼一震。

不怪秦無這麼緊張。

不僅是他, 包括蘇苒之,還有世間的所有人、妖、仙都對魔氣沒什麼好印象。

‘對魔氣存有壞印象’,這個形容還算是說輕了的。

畢竟單個人的壽命不長,不到百年。

他們也許隻能從古籍或者說書先生偶爾講過的隻言片語中臆想曾經三界那暗無天日的生活。

可他們未曾經曆數千年前先人們經曆的苦難, 甚至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曾經到底是‘杜撰’, 還是真實。

大部分人不了解魔氣的危害, 對其便談不上什麼‘極度’憎惡。

但妖和仙不一樣,他們天生壽命綿長, 數千年間,人族可以改朝換代數百位帝王。於他們而言, 卻隻是彈指一揮間。

他們中有些實力不強的, 沾染上了魔氣, 為了維護世間太平, 隻能選擇隕落。

其親朋好友悲痛欲絕。

而實力能強大點的, 比如姓梟的鳳鳥, 日日夜夜與身上祛除不掉的魔氣做抵抗,眼睜睜看著修為一降再降。

這種分明正當壯年, 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死亡一步步逼近的情況下,鳳鳥不可能不恨魔。

因此,即使數千年過去了, 妖和仙對魔氣的憎惡和恐懼,依然尚未泯滅。

而對於壽命隻有三甲子的修行之人來說,他們都有成仙、飛升之夢,自然會以‘仙人之憎為我之憎’。

秦無從小在天問長所收到的教誨便是——遇魔必殺。

不過,真正有曆史記載的‘真魔’,也隻有數千年前那一位。

他外表與普通人一般無二,可以吃飯勞作,隻是不會思考,雙目無神,看起來挺憨厚的。

但看久了,就讓人後背發涼。

故此,大部分有記載的情況,都是某地偶爾出現少量魔氣,當地的仙道門派,或者是妖、仙都能處理好。

不大會禍及百姓。

即便是這種情況,其實也出現得很少。

數千年來,具體次數大概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自從‘真魔’消失後,世間已經安享太平數千年了。

這便是秦無最開始動用魔氣的時候,沒反應過來身體裡這股力量到底是什麼的原因。

但隨著他動用的次數越來越多,隨著這股力量越來越強大,就連上千年的時間壁障都能撕破的時候——

冥冥中,秦無對自己體內這股莫名的力量多了幾分感知,他不再像以前一樣隻能被動使用這股力量了。

當一個人能熟練操縱某樣東西的時候,他便會頓生出新的感悟。

秦無也不例外。

當時,他便知道,這力量是魔氣。是那個傳聞中一經沾染就無藥可救,隻能默默等死的魔氣。

偏生秦無能操縱、應用魔氣,而且這魔氣並不能損害他的身體。

數千年來,隻有那位傳聞中的‘真魔’,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而秦無又跟真魔不一樣,他不僅有魔氣,還能修煉靈力,而且天分還不算低。

如果可以,秦無寧願魔氣隻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他無數次希望一覺醒來,魔氣便從他體內消失。

秦無覺得自己壓根不需要魔氣,他隻要勤加修煉,一樣能跟苒苒一起飛升,當一輩子的神仙眷侶。

一切想法,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魔氣給打亂了。

秦無閉著眼睛,長長的睫羽不安的眨動。

他沒告訴妻子,自己其實已經想過後路。

——當魔氣被其他人發現,他就假裝自己是在遊曆過程中被魔氣浸染,神智受損了,這樣便不會連累到苒苒。那些所謂正派人士也不會纏著苒苒不放。

到時,他帶著正派人士隨便找個無人無妖的荒山野嶺,假裝這裡是他發現魔氣的地方。

而他,也會埋骨於此。

可即便秦無計劃的很好,他還是擔心苒苒的態度。

萬一苒苒在他攤牌後就因為魔氣而疏遠他、畏懼他、嫌棄他呢?

最親近之人無心的一句話,都有可能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以魔氣的臭名昭著程度,修行之人憎惡它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但秦無還沒做好迎接苒苒疏離態度的準備。

他舍不得苒苒。

他猶豫了三個月。

這段時間秦無整宿整宿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他自己孤身一人坐在石桌邊,喃喃自語:“我學會了炎火訣、凝水訣,我會泡茶了。你還會回來嗎?”

閉眼所見的場景太過於真實,真實到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樣。

那種絕望痛徹骨髓,讓秦無偶爾分不清現實和過去。

但一切的絕望和擔憂都在今年的聲聲爆竹中被炸去,因為蘇苒之抱著他的背,說:“是,我知道。”

蘇苒之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平和溫柔,輕輕拍著秦無的背。

一牆之隔的喧囂熱鬨像是劃破了亙古的隔閡,清晰的傳進秦無耳中,他唇角不受控製的彎了起來。

眼瞳中翻湧的魔氣霎那間平息下來,就算沒有那層壁障,魔氣也無比服帖。

不過,蘇苒之也有些疑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按照原著劇情來說,少年仙君秦無,直到飛升才被發現身體裡有魔氣的。

在此之前,他完全不知情。

畢竟,如果原著中的秦無知道自己飛升後就會被封印致死,他就算是自己找埋骨地,也不會被彆人鎮壓。

秦無自然知無不答:“三個月前。”

蘇苒之微微錯愕,三個月,不是他們倆去落神嶺的時候嗎?

所以……這段時間,秦無頂著多麼深重的壓力撐過來的?

蘇苒之按著秦無的肩膀,微微後退,爆竹將窗戶映出時明時滅的光。

秦無披散著頭發,眼尾赤紅,眸子裡卻鎏著光,從蘇苒之的角度看去,少年感十足。

因為剛剛沐浴過,他身上還帶著一點水汽,熨帖的中衣勾勒著線條流暢的身材。不得不說,比敖慶給的那些圖冊中男子的比例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雙修圖冊已經被秦無收起來,蘇苒之還是在上次圖冊被風刮開時看到了一丁點。

可她記性好……

這會兒不由自主的聯係了起來。

蘇苒之:“……”捫心自問,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都怪秦無有點太好看。

一向跟蘇苒之默契十足的秦無這會兒完全猜不透妻子想了些什麼,他隻知道,自己眼中的光是苒苒給的。

他不怕死,不畏懼天下人、妖、仙。

隻要苒苒不嫌棄他,他就有所向披靡的勇氣。

秦無喉結動了動,小聲說:“那是魔氣。”

他依然小心翼翼的,以為妻子沒聽清楚。

蘇苒之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悶聲說:“那又怎樣,你又不曾害人。魔氣沒有意識,隻能算殺傷力很強的武器或者工具,不能因為隻有極個彆人掌握,就要殺了他啊。”

這話不僅是對秦無說,還是給原著中封印秦無的仙人們說的。

從古至今,除了數千年前那連話都不會說,也不會思考的‘真魔’外,魔氣連活物都算不上。

秦無能操縱魔氣,還不會被魔氣反噬,這不能算是他個人的罪過。

聞言,秦無漆黑的眼瞳中好像灑滿了星子,好看到讓人移不開眼。

他攬著苒苒的肩膀躺下來,兩人並排,肩膀抵著肩膀。

秦無興致勃勃:“苒苒,如果有朝一日,魔氣被人發現,而我被封印的話,我一定努力的活著,等到魔氣清除乾淨……”

他突然卡殼,魔氣清除乾淨又怎樣,他繼續過來找苒苒嗎?

讓苒苒等他數千年甚至上萬年嗎?

蘇苒之睜著眼睛,她沒接話。

窗外爆竹聲依然歡快的響著,她能看到屋內光線明明滅滅。

蘇苒之靈光一閃,她感覺自己想通了什麼,仔細想去,卻又什麼都沒想出來。

她努力的往深挖掘,理自己的思路。

直到睡著前,蘇苒之還是沒找到自己剛剛那‘一現的靈光’到底是什麼。

但蘇苒之並不遺憾,她想,“當我找到那一點靈念,說不定就有機會幫助到秦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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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以前都是絕望到睡不著,隻有今日是興奮到毫無睡意。

他不知道以後的路怎樣,但苒苒有現在這樣的態度就足夠了。

有她一句‘魔氣又如何’,縱然前路都是刀山火海,他也能扛下來。

秦無隻要一點信念,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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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落神嶺中,縮小到與鳳鳥體型相當的敖慶身上因為天寒地凍而結了冰。

原本隨意流轉一遍妖力,便能化開的冰雪,因為敖慶正在神遊天外,已經數日不曾消融。

正在想事情的敖慶感覺自己下半身暖融融的,他扭頭一看,脖子處的冰塊‘嘎嘣嘎嘣’碎裂開來。

扭過頭的敖慶驚慌的看著被火紅色羽毛包裹住的下半條龍身,大驚失色:“老鳥,你打算埋了我?我、我還沒死呢!”

姓梟的鳳鳥沉默片刻,憤怒的拍拍自己僅剩的一隻翅膀。

鳳羽漫天飛舞,在這銀裝素裹的天地中,像燃燒起來的火一樣。

——她好心給這條龍抱窩,瞎了眼的龍居然說她要埋了他?

誰家埋龍能奢侈到用鳳鳥的羽毛?

鳳鳥剛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幾步,又想到自己因為少了一隻翅膀,這數千年來能蛻下來的羽毛是越來越少了,她給自己過冬都舍不得用這麼多。

鳳鳥氣急,給這條龍還不如給全用來鋪給自己!

敖慶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兒又惹得鳥哥生氣了。

他想要開口,但被柔軟的羽毛糊了一臉,細細密密輕柔的感覺讓他心癢癢,第一時間居然沒反應過來該說什麼好。

然後敖慶就看到撲騰了一陣的鳥哥走近了!

他銅鈴一般的眼睛瞪起來,臉上不禁露出討好的笑容。

“鳥哥……”

這個矯正了無數遍都矯正不過來的稱呼讓鳥無比生氣。

鳳鳥把自己的羽毛用麻袋裝起來,沒理睬敖慶,長腿一伸,很快就消失在敖慶視野中。

敖慶:“……”

敖慶雖然總是跟鳥哥的思路不在一條線上,但身為龍,他好歹還是有點先天優勢的。

那就是他這回感覺鳥哥是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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