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1 / 2)

蘇苒之將醒未醒, 纖長的睫羽不住輕促的震顫。

秦無魔氣貫身,原本就沒什麼睡意。妻子有一點點動靜,他就發現了。

剛開始秦無並未覺得事情嚴重, 他以為苒苒隻是快醒來了——他們修行之人練的就是五行之力, 修為高深之輩體內的金木水火土無論哪一種都比凡人要強不少。因此體內火氣也較凡人更旺, 不怎麼喜歡被拘束在床榻與被子的方寸空間內。睡覺時間會遠少於普通人。

三天睡一覺都是常有的事。

雖說現在距離苒苒閉眼才過了兩個多時辰, 但這會兒醒來也挺正常。

可秦無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苒苒呼吸聲較往常也有些急促,並且她枕著自己的後頸上出了一層白毛汗!

秦無當時渾身就緊繃起來。

這還是成親以來,苒苒第一次被夢魘住。

這同時也是蘇苒之修行這麼久以來,第一回感覺胸口憋悶得慌, 一口氣吊不上去也呼不出來, 把滿腔熱血的發源地——心臟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水泄不通。

以至於‘我這麼修行可還有意義’‘反正都是宿命’這種問題都在她頭腦中簇生,還來不及打個轉, 就將她氣得手腳冰涼。

心臟的熱血噴湧不出,蘇苒之的四肢百骸冰涼一片。

在這種情況下, 信念不定的人會不斷自我懷疑, 時間一長, 不用彆人說什麼, 他自己就開始給自己澆冷水, 以至於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做不好。

但蘇苒之不一樣, 她天生就不知道‘放棄’兩個字怎麼寫。

當年她才十歲,驟然經曆人生變故, 一到雨天什麼都看不見。

偏生興陽府那邊地勢低,周圍又有險山環繞,穀雨一過, 每天都得下個兩三場雨,一場雨三四個時辰。

她整日整夜的什麼都看不到……

她躲在房裡,抱著膝蓋背靠牆,肩膀細瘦,隻有小小的一團,窩在那兒無聲掉眼淚。

蘇苒之的‘瞎’還不是那種眼睛正常之人閉上眼睛時候的瞎,這種時候人是對光有感覺的,偶爾甚至能感覺光線透過薄薄一層眼皮都要往眼睛裡鑽。

她的‘瞎’是類似於天生眼盲之人對光的感觸——看不見,感知不到,整個世界裡隻有一片虛無。

雖然這種情況是她自己作出來的,她自己跌入寒潭,刺壞了眼睛。

但這個代價對一個尚且十歲的小姑娘來說,未免太殘忍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親爹不由分說的闖進來,將掉眼淚快要掉斷氣兒的她拉出去。

院子裡還在下雨,小蘇苒之全身不一會兒全都濕透了,臉上水痕道道,看不出哪條是哭的,哪條是雨水。

鑒於小蘇苒之從小太調皮搗蛋,沒少挨揍。

驟然被爹爹從房內拉到院子裡,她下意識的以為親爹要打自己。

她脾氣也上來了,梗著脖子站定,不像以往那樣胡亂逃竄,心想——你打啊,打死我,我還不用再遭這罪了!

哪知親爹往她腳底下扔了一把劍,‘咣當’一聲砸在石板地麵上。

這聲音不算太大,至少在現在的蘇苒之回想起來,覺得恐怕還沒有那場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大。

但不知怎麼的,就好像能穿透那嘈雜的雨聲,清晰的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雖然睜開了眼睛,但還沒從夢魘中完全擺脫的蘇苒之‘看’著眼前一片虛無,好像又聽到了劍與石碰撞的聲音。

“咣當——”

但這回不是親爹將劍扔在她腳下,而是她坐在一張案牘之後,隨手將劍扔在那群喋喋不休的仙人腳下。

“吵夠了嗎?”案牘之後的女子手裡還拿著筆,並沒有看那群吵吵嚷嚷的人,她垂著眼眸,好像是在思考下一句寫什麼。

周圍登時鴉雀無聲。

那七個剛才還口若懸河的仙人這會兒看著地上的鈍劍,眼中驚駭之色一閃而過。

王母指尖顫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她蹲下來,繁複精致的宮裝裙擺拖在地麵上。她想要雙手捧起鈍劍,還給蘇苒之。

但卻怎麼都拾不起來這把劍。

蘇苒之聽到自己說:“宿命又如何?畏縮不前的話,永遠都無法迎接新生。”

那七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鈍劍還躺在地上。

而案牘前的女子卻遲遲沒有落筆。她不愁不喜,不怒不悲,好像剛剛扔劍的人不是她一樣。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數萬年前的蘇苒之也不知去向。

此地隻餘下一支筆,一把劍。

一直充當觀察者的蘇苒之發現自己能動了,她走過去,看到案牘上攤開著一張紙,上麵寫了四個大字——河清海晏。

力透紙背。

蘇苒之瞬息驚醒。

她眼前依然是一片虛無,耳邊有秦無小聲喚她:“苒苒。”

窗外雨不知何時下得很大,打在樹葉、屋簷,甚至是糊著窗戶的油紙上,嘈雜中透著幾分聒噪來。

但卻並不讓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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